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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衍传(3)


  这年冬十二月,慕容绍宗、高岳等在寒山大破萧衍部众,生擒萧渊明、胡贵孙等人,俘虏斩杀敌人五万,敌军冻死、溺死、烧死的人不可胜数。萧衍感到惭愧悔恨,在武定六年(548),再次派遣使者羊珍孙前来叩关求和,并给齐文襄王写了一封请求信。文襄王想要以威德并重来安抚萧衍,准许与他通和而不给他复信。萧衍于是派他的散骑常侍谢珽、通直常侍徐陵到朝廷朝贡。

  谢珽等人还没有归还,侯景就兴兵袭击萧衍,秘密与萧衍弟弟之子临贺王萧正德勾结,答应推他为主。侯景军至横江,萧衍令萧正德率军抗拒侯景,萧正德就借机前往迎接侯景。侯景渡过长江,拥立萧正德为主,直趋建业。萧衍喜欢别人逢迎谄媚自己,晚年尤其如此,如果有人说魏国强大,他立即表示愤怒,有人说魏廷衰弱,就因此而感到喜悦。所以他的朝臣左右都奉承他的旨意,没有人敢于正直陈言。

  当初侯景准备渡江的时候,萧衍所属沿路的军队,都有所准备,但中领军朱异生怕违背了萧衍的旨意,却说侯景不能渡过长江,就不报告给萧衍。侯景到了嵫湖,萧衍才大为惊骇,就让他的太子萧纲掌管中书省,把军机要事全都委付给他。又逼迫居民迁进城内,百姓因此而相互抢掠,无法禁止。萧衍令直从监俞景茂赦免在二治、尚方、钱署内服役的罪犯,以及建康、廷尉关押的囚犯,想要把他们押解到城内以充实防卫。众囚徒放火烧了冶炼铜铁的场所,一时间全都逃散。萧衍忧愤不已无计可施,只好令其王公以下的人分别屯守各处城门,征收各个寺庙的钱财聚集在德阳堂,用来补充军队的费用。

  侯景的军队到达之后,就包围了建业城,四处纵火焚烧,挖掘长长的围子,构筑土山用来攻击萧衍。萧衍也在城内筑起土山来对付侯景。萧衍命令朝中文武搬运泥土,责令每人要运二十石,于是他的王侯权贵都不得不亲自挑担运土。萧纲也要亲自挑土,佥议认为这样做过于显示其窘迫和屈辱,于是就停止了。萧衍每每召募人丁出战,平素没有严明的号令,起初或许暂时能打胜仗,到后来必然就违令逃跑。侯景就到处宣扬说:“建业城里并非没有菜,只是没有酱(将)罢了。”用这种话来戏虐侮辱萧衍。

  萧衍朝中掌管百官膳食的太官和城中军队没有柴草做饭,就打开尚书省、兵器库和左右仓库,用木料来当柴烧。萧衍各州镇的军队虽有赶到城外来援救的,但侯景构建了很深的围子和坚固的栏栅,把城内城外两下隔绝。萧衍多次征募人丁出战,常常被侯景的部众所擒获。有一个小孩请求用纸鸢向城外传送消息,萧纲就做了几千丈长的细绳,把纸鸢系在细绳的一头,把书信绑在纸鸢的背上,又在纸鸢的头部题字:“若有得到纸鸢而送给援军的人赏银一百两。”萧纲走出太极殿,借着西北风把纸鸢放飞,接连放了几只,都被侯景叫人跑马把它射下来,终究不能把书信送到援军那里。

  萧衍城内大闹饥荒,人与人相食,一斗米价值八十万钱,人们都把人肉杂在牛马肉里面拿去卖钱。军人都把德阳堂前面当作街市,在这里宰一头牛可得绢三千匹,卖一条狗可得钱二十万。大家都用烟熏捉老鼠,捕捉鸟雀来充饥,到这时雀鼠都被吃尽,城中死者相互枕藉。起初有人偷捕池里的鱼,萧衍还大发其怒,敕令交付廷尉处置,没过多久还是全都被捕捞干净。他不识时务大多像这类情况。

  侯景攻城很久都未能得手,但萧衍外边的援军虽然众多,却各自分离,没有人能够统领,加上相互之间存有猜忌,都不肯奋力出击。只有萧衍的儿子邵陵王萧纶一再在钟山与侯景军决战,最后战败而走。侯景军中粮草已经很少,就诡称向萧衍求和。萧衍相信了他的诡计,就把长江西边四个州割让给侯景,封他为寿阳王,让他遣使朝贡。萧衍与侯景派来的人歃血盟誓完毕,侯景就假作引军退回石头城。萧衍于是下令城外援军退走,诸军开始时不肯接受诏令,后来再次敕令才听从。

  萧衍又命令援军把三百艘战船交给侯景,侯景还嫌太少,萧衍又令交付二百艘。萧衍的永安侯萧确、直阁将军赵威方很有勇气和谋略,为侯景所畏惧。侯景就对萧衍说:“萧确与赵威方多次隔岸大骂,说:‘天子自己与你媾和,我始终不会饶恕你!’因此我现在就不敢离开,如果你召这两个人入城的话,我就立即解围。”萧衍又派使者征召萧确等人,萧确等人不从。萧衍又亲手写下诏书给各军,说:“萧确等如果不肯入城,应当按军法把他们押送来。”萧确等不得已,才去到萧衍那里。

  侯景又对萧衍说:“适才有西边的消息来说,北军已经攻克寿春、钟离,我现在没有了立足之地,请求暂且把广陵、谯州借给我,待我前去征伐收复两座城之后,就把这个州归还给你。”萧衍又答应了他。侯景外表上说想要讲和,实际上是为了等待萧衍懈怠不备,萧衍君臣上下都听信了侯景的谎言,把所有的作战工具全都收去。后来知道侯景言不副实,便重新仓促添置设备,其狼狈之状比当初更加严重。建业城又转而十分危急,萧衍等已无计可施,就再次派使者去见侯景。侯景又诡称:“现在天气已经炎热,军队不能够离开,正应当请求留在京师,为朝廷立功报效。”就竭尽全力大举攻城,武定七年(549)三月终于攻陷了建业城。

  侯景自从进入建业,纵容军士到处大肆掳掠,城中仓库所有的财物都一扫而空。侯景带数百骑前去见萧衍,当面歔欷流涕,并摆下香火盟誓,甘愿作萧衍的义子,仍旧奉萧衍为君主。侯景又令萧正德呈上启奏说:“先前被侯景所擒,让我统摄四海,虽极力推辞而未能获免,只得暂时总领万机,现在侯景既然辅佐朝政,请求宽恕我僭位之过,让我仍旧以王的爵位回到我的府第。”从侯景围攻建业以来,城里的居民很多人患有肿病,一个接一个地死亡,到处找不到棺木,就把屋柱剖开做成棺材,自云龙门、神虎门以外,尸首横陈堆积,血水漂流,路上没有行人。及至侯景入城,就把尸体全都集中起来焚烧,烟雾直冲云天,臭气传到数十里以外。

  起初,城中男女有十多万人,到了城被攻陷的时候,生存下来的才只二三千人,而且都患有疾病,这大概是上天要让萧衍灭亡吧。萧衍不久就被侯景饿死。自从萧衍被侯景围困以来共历一百多天,萧衍的儿子荆州刺史、湘东王萧绎,益州刺史、武陵王萧纪各屯兵自守,坐看萧衍倒悬的危机,竟然不率兵奔往援助。从侯景渡江到攻陷建业城之后,江南的民众和萧衍的王侯嫔妃公主、世胄子弟都被侯景的部下所掳掠,有的自相卖鬻,漂泊进入魏国的人大约有数十万之多,加上饥馑死亡无数,所在之处破败不堪,江东一带便成为丘墟。

  当初,萧衍崇信佛教,在建业城盖起一座同泰寺,又在他的旧宅建起一座光宅寺,在钟山建立一座大爱敬寺,又营建长干两座寺庙,都穷极其精工奇巧,耗去了巨大财力,百姓因此而困苦不堪。萧衍曾经设立斋会,自己则舍身于同泰寺做僧人,他的朝臣三次上表谏劝他都不答应,于是朝廷内外百官共同聚集珍宝把他赎出。萧衍每逢拜佛,都要脱去礼法规定的皇帝服装,穿上乾陀袈裟。他还叫他的王侯子弟都接受佛教的戒律,凡是有侍佛精诚勤苦的,就给他加上菩萨的称号。他的臣下奏表上书也称萧衍为皇帝菩萨。

  萧衍所属的刺史郡守初次被授任官职的人,都要责成他向朝廷送礼献物,奉献多的就说他称职,所贡财物略少,就说他在职能力弱而且不勤勉。因此他的牧守,在官任上都竞相聚敛财物,剥削掠夺平民百姓,来增加自己的财富,一个个嫖妓养妾,食不厌精,衣饰华丽。百姓倍受其苦,都不能维持生计。萧衍又在民间征集兵士,征来的人丁都须用锁链锁住,不这样就全都会立即逃散。他的王侯贵人,个个奢淫无度,弟兄子侄,身边的侍妾有的达到上千人,以至于把她们拿来互相赠送。其风俗的颓丧,纲纪的废弛竟然到了如此的地步。

  萧衍因为自己严守佛教戒律,以至于在祭祀祖先时,不用牛羊猪等,当时人们私下里都说,他虽然僭立王者之位,但他的祖先宗庙也不能吃荤食了。萧衍没有失败之前,他的同泰寺曾遭受火灾,他祖父墓前的石麟忽然不见了,有识之人都知道这是他即将覆灭的征兆。侯景又立萧衍之子萧纲为帝,不久又把他杀了。萧衍的亲属也都被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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