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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浩传(3)


  当时赫连昌就在旁边坐着,张渊等人自知没有可说之辞,惭愧而不能对答,世祖十分高兴,对大臣们说:“我已决定了。亡国的军师不可以同之相谋划,确实是可信的呀。”然而保太后仍然阻挠这件事,于是再令群臣在保太后面前评述讨论。世祖对崔浩说:“这样意犹不决,你要好好地劝解,使她领会觉悟。”

  后来罢朝,有人仍然对崔浩说:“现在吴贼在南侵犯而我们不顾他们去北伐,出师千里,又有谁会不知。如果蠕蠕远遁逃跑,前去毫无所获,后面又有南贼的患忧,这是危险之道啊。”

  崔浩说:“不对。今年不摧毁蠕蠕,那么就无法用兵来抵御南贼,自国家吞并西国以来,南人恐惧得很,扬声动众用来守卫淮北。他们在淮北而防备我们南下,他们劳役而我们休息,这是形势使然啊。此时破击蠕蠕,往还之间,所以不能见到他们的到来呀。为什么这么说呢?刘裕得关中后,留下他的爱子和数万精兵,将良卒劲,仍然不能固守,全军覆没,号哭的声音至今没有停止。如何会在国家正休整清明,兵强马壮的时候,准备用小马驹来填老虎之口呢?假设让国家给他们黄河之南地区,他们也必然不能守卫住。自己估量不能守卫,所以也必不能来。假如有些小骚扰,也只不过是防备边事的军队罢。所以见一瓶水结冰后应知天下已寒冷了,尝一块肉,就可知锅里其他肉的味道了。物有其同类似的特点,可以推理而得到啊。况且蠕蠕仗其离我们遥远,以为国家的兵力不能抵达,自己宽松慰抚太久,所以夏天就散开大家去放牧,秋天再聚合于一起,躲避风寒而向温暖地带进发,向南侵扰掠夺,现在我们出乎其虑,攻其不备,大军迅到,他们必惊骇星散,望尘而奔。牡马护群,母马恋驹,驱驰也难以制止,于是他们不得水草,不过数日就要聚在一起而困惫无奈,可以一鼓作气歼灭他们,暂时乏劳可获得永久安逸,这是长远的利益,时机不能失去呀,惟独忧虑的是皇帝没有此意,现在皇帝已有此决定,这是从来没有的大谋划啊,怎么能够阻止呢,浅陋啊,公卿们。”诸军于是开始行动。

  天师对崔浩说:“这是行动了,但结果会如何呢,必然能攻克吗?”崔浩说:“天时地势,必克无疑,但惟恐诸多将领志向细小,前瞻后虑,不敢乘胜追击,使战果不能得到全举之功啊。”

  到大军攻到蠕蠕之境,蠕蠕先未设防,百姓牲畜遍布田野,见大军到来,惊恐不安,四处逃奔,不能相互收拢调集,于是分军搜查,东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凡是所俘获的人及牲畜以及车马,弥漫山野之中,有数百万之多。高车杀蠕蠕的人,归降的人达三十余万家户。俘虏于是就散乱了。世祖沿弱水西进到涿邪山,诸将领果然怀疑有兵马埋伏而劝阻世祖停止追击。天师因崔浩旧日之言,坚决劝世祖追击穷寇,世祖没有听。后来有投降之人说蠕蠕的首领大檀起先被迫疾逃,不知怎么办,于是焚烧帐篷,征车自己载装,带数百人进山往南边逃走。百姓牲畜被困聚于六十里中,无人领导,相离百八十里,发现追军不到,才慢慢往西转移,因此得免。后来听凉州波斯商人说,如果再前行二日,就会全部剿灭了。世祖为此非常遗憾。大军既还师,南贼竟没有任何动静,诚如崔浩的估算。

  崔浩精明,通读天文,喜好观测星星的变化,经常设置金银铜铁于酢器之中,让之发青,夜里若观测到变异现象就立即用铁画纸作字以便记述其变化。世祖常常来到崔浩的府第,经常问及怪异之事。有时仓猝不及束令腰带,奉献的菜果食物,也不够精美。世祖为他举一下刀箸,有时刚尝点就返宫,可见对崔浩的宠爱了。于是引领崔浩出入卧室之内,加封他侍中、特进、抚军大将军、左光禄大夫,赏他谋划之大功。

  世祖从容对崔浩说:“你的才智渊博,事奉我的祖父,忠诚名著三世。朕所以把你请来亲近。目的就是要你尽思尽智,规劝诚谏,匡正帮助我,不要有任何隐瞒。我虽然当时可能迁怒于你,有的如果不能采用,但时间长了能不深思你的话吗?”从而让歌工历颂群臣,事见《长孙道生传》。又召新投降的高车渠帅数百人,赐他们酒食。

  世祖指着崔浩对他们说:“你们看这个人,身体瘦弱,手不能弯弓持矛,但他胸中所怀谋略超过百万之雄兵。我开始时虽有征讨的想法,但疑虑而不能自做决断,前后攻克取胜,都是这个人导引我而取得的啊。”于是命令诸尚书说:“凡是军国大计,你们如不能决定,都要先问问崔浩,然后再实行。”

  不久守卫南边的将领上表说刘义隆防备过于苛严,欲扰犯黄河之南,请发兵马三万,乘其未发时先行打击他们,因此杀黄河北边流民在边界上的人,以便断绝敌人的向导,这就足以打击敌人的锐气,使他们不敢深入。诏令众大臣讨论,都说应该同意。

  崔浩说:“这不可以啊。往年国家大破蠕蠕,马力还有剩余,南贼震惊恐惧,常常担心我们轻兵忽至,所以他们卧不安席,先造声势,动员民众,用来防备于未然,并不是敢于先发起进攻啊。而且现在西方土地潮湿,夏季酷热,水泽正多,草木深邃,疾疫易发,不是行军作战之时机,况且他们防备甚严,必然城坚固守,重骑兵马攻打,则粮食无法供给。分开兵力讨征粮草,则无法对付强敌,不能看到这其中的利益。即使他们能来,等他们劳倦,秋凉马肥,用敌之食,徐徐图之,此是万全之计,胜利必然可见。在朝的群臣及西北守将,跟从陛下征讨,西边灭赫连,北边破蠕蠕,多获美女珠宝,马畜成群。南边守边的诸多将领听说后心里十分羡慕,也想向南攻抄,以便夺取资财,这就是何以他们披开毛发追查瑕疵,任意夸大贼势,希望满足自己心愿的原因,既然不能获得听从,所以就多次上书称贼要侵扰,用来恐吓朝廷,背公存私,为国惹事生非,不是忠臣啊。”世祖听从崔浩的议论。

  南边镇守诸将又再次上表称贼已到,而自称兵少,要求减省幽州以南的戍兵佐守,在漳水造船,严以为备,公卿议论的人都信以为然,准备派骑兵五千,并假署司马楚之、鲁轨、韩之等,令他们引诱边关之民,崔浩说:“这不是上策啊,对方如果听说幽州之南的精兵全都开拔,大造兵船,轻骑在后,要存立司马,诛灭刘姓一族,必然全国惊恐,害怕灭亡,会立即征发全部精兵来防备北边。以后再审查得知官军有名无实,必依仗其已聚兵之势,喜而前行,直到到黄河,任意侵掠,于是我守边三将没有办法抵抗他们。如果他们中有见机之人,又能够善设谋划,随机而动,乘隙而入,恐怕我国家虚弱,如此发生变故是不难的,这不是制胜敌人之良策啊。现在公卿想用威力抵御敌人,于是就招致敌军速来啊,虚张声势而招来实际的危害,就是这样啊,不可以不考虑,否则后悔莫及。现在我国有人出使于他们,可能四月前就会回来。可等待使者回来,了解核审后再决定如何对待,那也不晚啊。况且楚之众军是敌人所惧怕的,如果要夺取他们的国家,敌人怎能安然端坐而任我所为。所以楚之走而敌人来,楚之停止则敌人也就驻足,这是形势使然。况且楚之军委琐之人,能够招集一些轻薄无赖之人,而不能成就大功。为国家惹事生非,使兵祸相连,必是这群人啊。臣曾听鲁轨说姚兴请求进入荆州,到达后就散成败军,于是不免被蛮贼掠卖成奴隶,使祸及姚泓,已经出现效果了。”

  崔浩又再次陈述天时不利于战,说:“现在害气在扬州,不适宜先举兵,这是第一;午岁自刑,先发兵者伤,这是第二;日蚀影响阳光,白天成夜而见星星,飞鸟坠落,星宿在北斗入值,忧在危亡,这是第三;荧惑伏藏于翼轸之内,戒乱及表,这是第四;太白星没出来,进兵的人要败,这是第五;所以兴国的君主,先整修人事,次尽用地利,后再观天时,所以任何举动都是很安全的,国家安定昌盛。现在刘义隆新立国,是人事不周之时,灾变屡次出现,是天时不协和啊。船在干涸之水中行驶,是地利不够啊,三事无一能成,自己守卫尚且不能安全,怎么能够先发动兵力而攻击别人呢?他们必然是听到我们的虚声恐吓而严防起来,我们也承接他们的严防而动,两边各自把责任推给对方,都认为自己应当抗击,兵法当分灾迎受害之气,不可轻举妄动。”

  世祖不能违背大众之意,于是顺从公卿之议,崔浩再次坚持争谏,未能听从。于是派阳平王杜超镇守邺城,琅邪王司马楚之军屯兵颍川,于是贼来更疾近,到彦之自清水入黄河,逆流西行,分兵列阵守据南岸,西到潼关。

  世祖听说赫连定和刘义隆计划瓜分黄河北岸,于是治兵,准备先讨伐赫连。群臣说:“刘义隆现仍然在河中,舍他而西征,前边敌人来必能打败,而刘义隆乘虚而入,那我们就会丧失东边之咸郡啊。”世祖犹疑,向崔浩问计。

  崔浩说:“刘义隆与赫连定同恶相招,连结冯跋,牵引蠕蠕,规不同而心相反,虚相唱和,刘义隆希望赫连定进攻,赫连定等待刘义隆先打,都不敢抢先攻伐。以臣之见,有点像连着的两只鸡,不能一同飞起,没有为害之能。臣开始以为刘义隆军来后应当屯驻在河中,两道北上,东道攻冀州,西道冲向邺城。如此,则陛下应当亲自征讨,不能缓行。现在不然,他们东西行兵,路遥二千里,一处不过数千,分兵势弱,由此观之,伫儿情已表现出来,只求固河自守,免死为幸,没有北渡之意啊。赫连定残忍暴狠,但残根易摧,攻他必然能胜。平定之后,东出潼关,席卷向前,就会威震南极,江淮以北没有敌人立足之地了。圣策要独断,不是愚人所能认识到的,希望陛下往西攻伐不要再迟疑了。”

  平凉平定后,一个宴会的日子,世祖拉着崔浩手向蒙逊的使者说:“所讲的崔公,这就是啊。才略之美,当今无人可比,我行止都要问他,成败也就决定了。如同符契的对合,绝不会有失啊。”后来冠军将军安颉军还,献上从南边俘来的俘虏,因陈述南贼的话说,刘义隆勒令他的各位将军,如果北国军兵行动,先要乘其不到时,直接抢先入河,如果不动,则驻往彭城不要进攻。完全同崔浩所估算相同。世祖时公卿说:“你们这班人开始认为我用崔浩的谋划为荒谬,惊恐不已,坚决劝阻。常胜之家,开始都自称过人远矣,到最后结果,乃不能及啊。”迁升崔浩为司徒。

  当时方士祁纤上奏请立四王,以日本、西南、北为名,准备靠它来迎接吉祥,免除灾异,下诏让崔浩与学士讨论这个建议。崔浩对答说:“先王建立国家用来作为四周之屏障,不应当假名来作为福祥,日月运转,周历四方,京都所居,在于其内,四王之称,实际包含全部国土,用它为名是与之实相背的,不能使用。”

  以前,祁纤曾奏改代为万年,崔浩说:“以前太祖道武皇帝应天受命,开拓大业,各种制度设置,没有不遵循古制的。所以开始封代土,后又称为魏,因此,代、魏并用,就像殷、商同是一代一样。国家积德,必然记录于国史之中,应当享年万亿,不能靠假名就认为有益国家,祁纤所说的,都不是正确的道理之义。”世祖听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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