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藩镇连兵(2)


  十二年春三月乙卯,兵部尚书、同平章事、凤翔怀泽潞秦陇节度使李抱玉薨,弟抱真仍领怀泽潞留后。

  田承嗣竟不入朝,又助李灵曜,上覆令讨之。承嗣乃覆上表谢罪,上亦无如之何,庚午,悉复承嗣官爵,仍令不必入朝。

  冬十二月丙戌,朱泚自泾州还京师。庚子,以朱泚兼陇右节度使,知河西、泽潞行营。

  平卢节度使李正己先有淄、青、齐、海、登、莱、沂、密、德、棣十州之地,及李灵曜之乱,诸道合兵攻之,所得之地,各为己有,正己又得曹、濮、徐、兖、郓五州,因自青州徙治郓州,使其子前淄州刺史纳守青州。癸卯,以纳为青州刺史。正己用刑严峻,所在不敢偶语,然法令齐一,赋均而轻,拥兵十万,雄据东方,邻藩皆畏之。是时,田承嗣据魏、博、相、卫、洺、贝、澶七州,李宝臣据恒、易、赵、定、深、冀、沧七州,各拥众五万,梁崇义据襄、邓、均、房、复、郢六州,有众二万,相与根据蟠结,虽奉事朝廷,而不用其法令,官爵、甲兵、租赋、刑杀皆自专之。上宽仁,一听其所为。朝廷或完一城,增一兵,辄有怨言,以为猜贰,常为之罢役,而自于境内筑垒、缮兵无虚日。以是虽在中国名藩臣,而实如蛮貊异域焉。

  十三年秋八月乙亥,成德节度使李宝臣请复姓张,许之。

  十四年春二月癸未,魏博节度使田承嗣薨。有子十一人,以其侄中军兵马使悦为才,使知军事,而诸子佐之。甲申,以悦为魏博留后。

  淮西节度使李忠臣,贪残好色,将吏妻女美者多逼淫之。悉以军政委妹婿节度副使张惠光,惠光挟势暴横,军州苦之。忠臣复以惠光子为牙将,暴横甚于其父。左厢都虞候李希烈,忠臣之族子也,为众所服。希烈因众心怨怒,三月丁未,与大将丁皓等杀惠光父子而逐忠臣。忠臣单骑奔京师,上以其有功,使以检校司空、同平章事留京师。以希烈为蔡州刺史、淮西留后,以永平节度使李勉兼汴州刺史,增领汴、颍二州,徙镇汴州。

  成德节度使张宝臣既请复姓,又不自安,更请赐姓。夏四月癸未,复赐姓李。

  五月戊子,以淮西留后李希烈为节度使。辛卯,以河阳镇遏使马燧为河东节度使。六月庚戌,以朱泚为凤翔尹。秋九月甲戌,改淮西为淮宁。

  德宗建中元年。初,左仆射刘晏为吏部尚书,杨炎为侍郎,不相悦,元载之死,晏有力焉。及上即位,晏久典利权,众颇疾之,多上言转运使可罢。炎乃建言:“尚书省,国政之本,比置诸使,分夺其权,今宜复旧。”上从之。正月甲子,诏天下钱谷皆归金、仓部,罢晏转运、租庸、青苗、盐铁等使。

  二月丙申朔,命黜陟使十一人分巡天下。先是,魏博节度使田悦事朝廷犹恭顺,河北黜陟使洪经纶不晓时务,闻悦军十万人,符下,罢其四万,令还农。悦阳顺命,如符罢之。既而集应罢者,激怒之曰:“汝曹久在军中,有父母妻子,今一旦为黜陟使所罢,将何资以自衣食乎。”众大哭。悦乃出家财以赐之,使各还部伍。于是军士皆德悦而怨朝廷。

  杨炎奏用元载遗策城原州,上遣中使诣泾原节度使段秀实访以利害,秀实以为“今边备尚虚,未宜兴事以召寇。”炎怒,以为沮已,征秀实为司农卿。丁未,邠宁节度使李怀光兼四镇、北庭行营、泾原节度使,移军原州,以四镇、北庭留后刘文喜为别驾。元载遗策语在《吐蕃入寇》。上用杨炎之言,托以奏事不实,己酉,贬刘晏为忠州刺史。

  癸丑,以泽潞留后李抱真为节度使。

  杨炎欲城原州以复秦、原,命李怀光居前督作,朱泚、崔宁各将万人翼其后。诏下泾州为城具,泾之将士怒曰:“吾属为国家西门之屏,十馀年矣。始居邠州,甫营耕桑,有地着之安。徙屯泾州,披荆榛,立军府,坐席未暖,又投之塞外。吾属何罪,而至此乎。”李怀光始为邠宁帅,即诛温儒雅等,军令严峻。及兼泾原,诸将皆惧,曰:“彼五将何罪而为戮。今又来此,吾属能无忧乎。”刘文喜因众心不安,据泾州,不受诏,上疏复求秀实为帅,不则朱泚。癸亥,以朱泚兼四镇、北庭行营、泾原节度使,代怀光。

  刘文喜又不受诏,欲自邀旌节,夏四月乙未朔,据泾州叛,遣其子质于吐蕃以求援。上命朱泚、李怀光讨之,又命神策军使张巨济将禁兵二千助之。

  五月,朱泚等围刘文喜于泾州,杜其出入,而闭壁不与战,久之不拔。天方旱,征发馈运,内外骚然,朝臣上书请赦文喜以苏疲人者,不可胜纪。上皆不听,曰:“微孽不除,何以令天下。”文喜使其将刘海宾入奏,海宾言于上曰:“臣乃陛下藩邸部曲,岂肯附叛人,必为陛下枭其首以献。但文喜今所求者节而已,愿陛下姑与之,文喜必怠,则臣计得施矣。”上曰:“名器不可假人尔能立效固善,我节不可得也。”使海宾归以告文喜,而攻之如初。减御膳以给军士,城中将士当受春服者,赐予如故。于是众知上意不可移。时吐蕃方睦于唐,不为发兵,城中势穷。庚寅,海宾与诸将共杀文喜,传首,而原州竟不果城。

  自上即位,李正己内不自安,遣参佐入奏事。会泾州捷奏至,上使观文喜之首而归。正己益惧。

  六月,术士桑道茂上言:“陛下不出数年,暂有离宫之厄。臣望奉天有天子气,宜高大其城以备非常。”辛丑,命京兆发丁夫数千,杂六军之士筑奉天城。

  秋七月,荆南节度使庾准希杨炎指,奏忠州刺史刘晏与朱泚书求营救,辞多怨望。又奏召补州兵,欲拒朝命,炎证成之。上密遣中使就忠州缢杀之,己丑,乃下诏赐死。天下冤之。

  八月丁未,加卢龙、陇右、泾原节度使朱泚兼中书令,卢龙、陇右节度如故,以舒王谟为四镇、北庭行营、泾原节度大使,以泾州牙前兵马使河中姚令言为留后。谟,邈之子也,早孤,上子之。

  二年春正月戊辰,成德节度使李宝臣薨。宝臣欲以军府传其子行军司马惟岳,以其年少暗弱,豫诛诸将之难制者深州刺史张献诚等,至有十馀人同日死者。宝臣召易州刺史张孝忠,孝忠不往,使其弟孝节召之。孝忠使孝节谓宝臣曰:“诸将何罪,连颈受戮。孝忠惧死,不敢往,亦不敢叛,正如公不入朝之意耳。”孝节泣曰:“如此,孝节必死。”孝忠曰:“往则并命,我在此,必不敢杀汝。”遂归,宝臣亦不之罪也。兵马使王武俊位卑而有勇,故宝臣特亲爱之,以女妻其子士真,士真复厚结其左右。故孝忠、武俊独得全。及薨,孔目官胡震、家僮王他奴劝惟岳匿丧二十馀日,诈为宝臣表,求令惟岳继袭。上不许,遣给事中汲人班宏往问宝臣疾,且谕之。惟岳厚赂宏,宏不受,还报。惟岳乃发丧,自为留后,使将佐共奏求旌节,上又不许。

  初,宝臣与李正己、田承嗣、梁崇义相结,期以土地传之子孙。故承嗣之死,宝臣力为之请于朝,使以节授田悦,代宗从之。悦初袭位,事朝廷礼甚恭,河东节度使马燧表其必反,请先为备。至是悦屡为惟岳请继袭,上欲革前弊,不许。或谏曰:“惟岳已据父业,不因而命之,必为乱。”上曰:“贼本无资以为乱,皆籍我土地,假我位号,以聚其众耳。向日因其所欲而命之多矣,而乱益滋。是爵命不足以已乱,而适足以长乱也。然则惟岳必为乱,命与不命,等耳。”竟不许。悦乃与李正己各遣使诣惟岳,潜谋勒兵拒命。

  魏博节度副使田庭玠谓悦曰:“尔藉伯父遗业,但谨事朝廷,坐享富贵,不亦善乎。奈何无故与恒、郓共为叛臣。尔观兵兴以来,逆乱者谁能保其家乎。必欲行尔之志,可先杀我,无使我见田氏之族灭也。”因称病卧家。悦自往谢之,庭玠闭门不内,竟以忧卒。

  成德判官邵真闻李惟岳之谋,泣谏曰:“先相公受国厚恩,大夫衰绖之中,遽欲负国,此甚不可。”劝惟岳执李正己使者送京师,且请讨之,曰:“如此,朝廷嘉大夫之忠,则旄钺庶几可得。”惟岳然之,使真草奏。长史毕华曰:“先公与二道结好二十馀年,奈何一旦弃之。且虽执其使,朝廷未必见信。正己忽来袭我,孤军无援,何以待之。”惟岳又从之。

  前定州刺史谷从政一,惟岳之舅也,有胆略,颇读书,王武俊等皆敬惮之,为宝臣所忌,从政乃称疾杜门。惟岳亦忌之,不与图事,日夜独与胡震、王他奴等计议,多散金帛以悦将士。从政往见惟岳曰:“今海内无事,自上国来者,皆言天子聪明英武,志欲致太平,深不欲诸侯子孙专地。尔今首违诏命,天子必遣诸道致讨。将士受赏之际,皆言为大夫尽死,苟一战不胜,各惜其生,谁不离心。大将有权者乘危伺便,咸思取尔以自为功矣。且先相公所杀高班大将,殆以百数,挠败之际,其子弟欲复仇者,庸可数乎。又相公与幽州有隙,朱滔兄弟常切齿于我,今天子必以为将。滔与吾击柝相闻,计其闻命疾驱,若虎狼之得兽也,何以当之。昔田承嗣从安、史父子同反,身经百战,凶悍闻于天下,违诏举兵,自谓无敌。及卢子期就擒,吴希光归国,承嗣指天垂泣,身无所措。赖先相公按兵不进,且为之祈请,先帝宽仁,赦而不诛,不然,田氏岂有种乎。况尔生长富贵,齿发尚少,不更艰危,乃信左右之言,欲效承嗣所为乎。为尔之计,不若辞谢将佐,使惟诚摄领军府,身自入朝,乞留宿卫,因言惟诚且令摄事。恩命决于圣志,上必悦尔忠义,纵无大位,不失荣禄,永无忧矣。不然,大祸将至,悔之何及。吾亦知尔素疏忌我,顾以舅甥之情,事急不得不言耳。”惟岳及左右见其言切,益恶之。从政乃复归,杜门称疾。惟诚者,惟岳之庶兄也,谦厚好书,得众心,其母妹为李正己子妇。是日,惟岳送惟诚于正己,正己使复姓张,遂仕淄青。惟岳遣王他奴诣从政家察其起居,从政饮药而卒。且死,曰:“吾不惮死,哀张氏今族灭矣。”

  刘文喜之死也,李正己、田悦等皆不自安。刘晏死,正己等益惧。相谓曰:“我辈罪恶,岂得与刘晏比乎。”会汴州城隘,广之,东方人讹言上欲东封,故城汴州。正己惧,发兵万人屯曹州。田悦亦完聚为备,与梁崇义、李惟岳遥相应助,河南士民骚然惊骇。

  永平军旧领汴、宋、滑、亳、陈、颍、泗七州,丙子,分宋、亳、颍别为节度使,以宋州刺史刘洽为之,以泗州隶淮南,又以东都留守路嗣恭为怀郑汝陕四州、河阳三城节度使。旬日,又以永平节度使李勉都统洽、嗣恭二道,仍割郑州隶之,选尝为将者为诸州刺史,以备正己等。

  杨炎既杀刘晏,朝野侧目。李正己累表请晏罪,讥斥朝廷。炎惧,遣心腹分诣诸道,以宣慰为名,实使之密谕节度使云:“晏昔附奸邪,请立独孤后,上自恶而杀之。”上闻而恶之,由是有诛炎之志,隐而未发。乙巳,迁炎中书侍郎,擢卢杞为门下侍郎并同平章事,不专任炎矣。丙午,更汴宋军名曰宣武。

  梁崇义虽与李正己等连结,兵势寡弱,礼数最恭。或劝其入朝,崇义曰:“来公有大功于国,上元中为阉宦所谗,迁延稽命。及代宗嗣位,不俟驾入朝,犹不免族诛。吾岁久衅积,何可往也。”淮宁节度使李希烈屡请讨之,崇义惧,益修武备。流人郭昔告崇义为变,崇义闻之,请罪,上为之杖昔,远流之。使金部员外郎李舟诣襄州谕旨以安之。舟尝奉使诣刘文喜,为陈祸福,文喜囚之,会帐下杀文喜以降,诸道跋扈者闻之,谓舟能覆城杀将。至襄州,崇义恶之。舟又劝崇义入朝,言颇切直,崇义益不悦。及遣使宣慰诸道,舟复诣襄州,崇义拒境不内,上言:“军中疑惧,请易以他使”。时两河诸镇方猜阻,上欲示恩信以安之,夏四月庚寅,加崇义同平章事,妻子悉加封赏,赐以铁券。遣御史张著赍手诏征之,仍以其裨将蔺杲为邓州刺史。

  五月,田悦卒与李正己、李惟岳定计,连兵拒命,遣兵马使孟祐将步骑五千北助惟岳。薛嵩之死也,田承嗣盗据洺、相二州,朝廷独得邢、磁二州及临洺县。悦欲阻山为境,曰:“邢、磁如两眼,在吾腹中,不可不取。”乃遣兵马使康愔将八千人围邢州,别将杨朝光将五千人栅于邯郸西北,以断昭义救兵,悦自将兵数万围临洺。邢州刺史李共、临洺将张伾坚壁拒守。贝州刺史邢曹俊,田承嗣旧将也,老而有谋,悦宠信牙官扈萼而疏之。及攻临洺,召曹俊问计,曹俊曰:“兵法十围五攻,尚书以逆犯顺,势更不侔。今顿兵坚城之下,粮竭卒尽,自亡之道也。不若置万兵于崞口以遏西师,则河北二十四州皆为尚书有矣。”诸将恶其异已,共毁之,悦不用其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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