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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坚篡周(2)


  二月,周徐州总管王轨闻郑译用事,自知及祸,谓所亲曰:“吾昔在先朝,实申社稷至计,今日之事,断可知矣。此州控带淮南,邻接强寇,欲为身计,易如反掌。但忠义之节不可亏违,况荷先帝厚恩,岂可以获罪于嗣主,遽忘之邪。正可于此待死,冀千载之后,知吾此心耳。”

  周主从容问译曰:“我脚杖痕,谁所为也。”对曰:“事由乌丸轨、宇文孝伯。”因言轨捋须事。帝使内史杜庆信就州杀轨,元岩不肯署诏。御正中大夫颜之仪切谏,帝不听,岩进继之,脱巾顿颡,三拜三进。帝曰:“汝欲党乌丸轨邪。”岩曰:“臣非党轨,正恐滥诛失天下之望。”帝怒,使阉竖搏其面。轨遂死,岩亦废于家。远近知与不知,皆为轨流涕。之仪,之推之弟也。

  周主之为太子也,上柱国尉迟运为宫正,数进谏,不用。又与王轨、宇文孝伯、宇文神举皆为高祖所亲待,太子疑其同毁已。及轨死,运惧,私谓孝伯曰:“吾徒必不免祸,为之奈何。”孝伯曰:“今堂上有老母,地下有武帝,为臣为子,知欲何之。且委质事人,本徇名义,谏而不入,死焉可逃。足下若为身计,宜且远之。”于是运求出为秦州总管。他日,帝托以齐王宪事让孝伯曰:“公知齐王谋反,何以不言。”对曰:“臣知齐王忠于社稷,为群小所谮,言必不用,所以不言。且先帝付嘱微臣,唯令辅导陛下。今谏而不从,实负顾托。以此为罪,是所甘心。”帝大惭,俛首不语,命将出,赐死于家。

  时宇文神举为并州刺史,帝遣使就州鸩杀之。尉迟运至秦州,亦以忧死。

  辛巳,周宣帝传位于太子阐,大赦,改元大象。自称天元皇帝,所居称天台,冕二十四旒,车服旗鼓皆倍于前王之数。皇帝称正阳宫,置纳言、御正、诸卫等官,皆准天台。尊皇太后为天元皇太后。

  天元既传位,骄侈弥甚,务自尊大,无所顾惮,国之仪典,率情变更。每对臣下自称为“天”,用樽、彝、圭、瓒以饮食,令群臣朝天台者致斋三日,清身一日。既自比上帝,不欲群臣同己,常自带绶,及冠通天冠,加金附蝉,顾见侍臣弁上有金蝉及王公有绶者,并令去之。不听人有“天”、“高”、“上”、。”大“之称,官名有犯,皆改之。改姓高者为姜,九族称“高祖。”者为“长祖”。又令天下车皆以浑木为轮。禁天下妇人不得施粉黛,自非宫人,皆黄眉墨妆。

  每召侍臣论议,唯欲兴造变革,未尝言及政事。游戏无常,出入不节,羽仪仗卫,晨出夜还,陪侍之官,皆不堪命。自公卿以下,常被楚挞。每捶人皆以百二十为度,谓之“天杖”。其后又加至二百四十,宫人内职亦如之。后、妃、嫔、御虽被宠幸,亦多杖背。于是内外恐怖,人不自安,皆求苟免,莫有固志,重足累息,以逮于终。

  夏五月辛亥,以襄国郡为赵国,济南郡为陈国,武当、安富二郡为越国,上党郡为代国,新野郡为滕国,邑各万户,令赵王招、陈王纯、越王盛、代王达、滕王逌并之国。

  随公杨坚私谓大将军汝南公庆曰:“天元实无积德,视其相貌,寿亦不长。又诸藩微弱,各令就国,曾无深根固本之计,羽翮既翦,何能及远哉。”秋七月庚寅,周以杨坚为大前疑。

  己酉,周尊天元帝太后李氏为天皇太后。壬子,改天元皇后朱氏为天皇后,立妃元氏为天右皇后,陈氏为天左皇后,凡四后云。

  十二年春二月乙丑,周天元改制为天制,敕为天敕。壬午,尊天元皇太后为天元上皇太后,天皇太后为天元圣皇太后。癸未,诏杨后与三后皆称“太皇后”,司马后直称“皇后”。

  行军总管杞公亮,天元之从祖兄也。其子西阳公温妻尉迟氏,蜀公迥之孙,有美色,以宗妇入朝,天元饮之酒,逼而淫之。亮闻之,惧。三日,军还至豫州,密谋袭韦孝宽并其众,推诸父为主,鼓行而西。亮国官茹宽知其谋,先告孝宽,孝宽潜设备。亮夜将数百骑袭孝宽营,不克而走。戊子,孝宽追斩之,温亦坐诛。天元即召其妻入宫,拜长贵妃。时周师寇淮南,韦孝宽为行军元帅。

  周天元如同州,增候正、前驱、式道为三百六十重,自应门至于赤岸泽,数十里间,幡旗相蔽,音乐俱作。又令虎贲持钑马上,称警跸。乙未,改同州宫为天成宫。庚子,还长安。诏天台侍卫之官,皆着五色及红、紫、绿衣,以杂色为缘,名曰:“品色衣”,有大事,与公服间服之。壬寅,诏内外命妇皆执笏,其拜宗庙及天台皆俯伏如男子。

  天元将立五皇后,以问小宗伯狄道辛彦之。对曰:“皇后与天子敌体,不宜有五。”太学博士西城何妥曰:“昔帝喾四妃,虞舜二妃,先代之数,何常之有。”帝大悦,免彦之官。甲辰,诏曰:“坤仪比德,土数唯五,四太皇后外,可增置天中太皇后一人。”于是以陈氏为天中太皇后,尉迟妃为天左太皇后。又造下帐五,使五后各居其一,实宗庙祭器于前,自读祝版而祭之。又以五辂载妇人,自帅左右步从。又好倒悬鸡及碎瓦于车上,观其号呼以为乐。

  夏五月,周杨后性柔婉,不妒忌,四皇后及嫔、御等咸爱而仰之。天元昏暴滋甚,喜怒乖度,尝谴后,欲加之罪。后进止详闲,辞色不挠,天元大怒,遂赐后死,逼令引诀。后母独孤氏诣阁陈谢,叩头流血,然后得免。

  后父大前疑坚,位望隆重,天元忌之。尝因忿谓后曰:“必族灭尔家。”因召坚,谓左右曰:“色动,即杀之。”坚至,神色自若,乃止。内史上大夫郑译与坚少同学,奇坚相表,倾心相结。坚既为帝所忌,情不自安,尝在永巷私于译曰:“久愿出藩,公所悉也,愿少留意。”译曰:“以公德望,天下归心。欲求多福,岂敢忘也。谨即言之。”

  天元将遣译入寇,译请元帅。天元曰:“卿意如何。”对曰:“若定江东,自非懿戚重臣,无以镇抚。可令随公行,且为寿阳总管以督军事。”天元从之。己丑,以坚为扬州总管,使译发兵会寿阳。将行,会坚暴有足疾,不果行。

  甲午夜,天元备法驾,幸天兴宫。乙未,不豫而还。小御正博陵刘昉素以狡谄得幸于天元,与御正中大夫颜之仪并见亲信。天元召昉、之仪入卧内,欲属以后事,天元喑,不复能言。昉见静帝幼冲,以杨坚后父有重名,遂与领内史郑译、御饰大夫柳裘、内史大夫杜陵韦谟、御正下士朝那皇甫绩谋引坚辅政。坚固辞,不敢当。昉曰:“公若为,速为之。不为,昉自为也。”坚乃从之,称受诏居中侍疾。裘,惔之孙也。

  是日,帝殂,秘不发丧。昉、译矫诏以坚总知中外兵马事。颜之仪知非帝旨,拒而不从。昉等草诏署讫,逼之仪连署,之仪厉声曰:“主上升遐,嗣子冲幼,阿衡之任,宜在宗英。方今赵王最长,以亲以德,合膺重寄。公等备受朝恩,当思尽忠报国,奈何一旦欲以神器假人。之仪有死而已,不能诬罔先帝。”昉等知不可屈,乃代之仪署而行之。诸卫既受敕,并受坚节度。

  坚恐诸王在外生变,以千金公主将适突厥为辞,征赵、陈、越、代、滕五王入朝。坚索符玺,颜之仪正色曰:“此天子之物,自有主者,宰相何故索之。”坚大怒,命引出,将杀之,以其民望,出为西边郡守。

  丁未,发丧。静帝入居天台,罢正阳宫。大赦。停洛阳宫作。庚戌,尊阿史那太后为太皇太后,李太后为太帝大后,杨后为皇太后,朱后为帝太后,其陈后、元后、尉迟后并为尼。以汉王赞为上柱国、右大丞相,尊以虚名,实无所综理。以杨坚为假黄钺、左大丞相,秦王贽为上柱国。百官总已以听于左丞相。

  坚初受顾命,使邗国公杨惠谓御正下大夫李德林曰:“朝廷赐令总文武事,经国任重。今欲与公共事,必不得辞。”德林曰:“愿以死奉公。”坚大喜。始,刘昉、郑译议以坚为大冢宰,译自摄大司马,昉又求小冢宰。坚私问德林曰:“欲何以见处。”德林曰:“宜作大丞相、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不尔,无以压众心。”及发丧,即依此行之。以正阳宫为丞相府。

  时众情未壹,坚引司武上士卢贲置左右。将之东宫,百官皆不知所从。坚潜令贲部伍仗卫,因召公卿谓曰:“欲求富贵者宜相随。”往往偶语,欲有去就,贲严兵而至,众莫敢动。出崇阳门,至东宫,门者拒不纳。贲谕之,不去,瞋目叱之,门者遂却,坚入。贲遂典丞相府宿卫。贲,辩之弟子也。以郑译为丞相府长史,刘昉为司马,李德林为府属。二人由是怨德林。

  内史下大夫勃海高颎,明敏有器局,习兵事,多计略,坚欲引之入府,遣杨惠谕意。颎承旨,欣然曰:“愿受驱驰。纵令公事不成,颎亦不辞灭族。”乃以为相府司录。

  时汉王赞居禁中,每与静帝同帐而坐。刘昉饰美妓进赞,赞甚悦之。昉因说赞曰:“大王,先帝之弟,时望所归,孺子幼冲,岂堪大事。今先帝初崩,群情尚扰,王且归第,待事宁后,入为天子,此万全计也。”赞年少,性识庸下,以为信然,遂从之。

  坚革宣帝苛酷之政,更为宽大,删略旧律,作《刑书要制》,奏而行之。躬履节俭,中外悦之。

  坚夜召太史中大夫庾季才,问曰:“吾以庸虚,受兹顾命。天时人事,卿以为何如?”季才曰:“天道精微,难可意察。窃以人事卜之,符兆已定。季才纵言不可,公岂复得为箕、颍之事乎。”坚默然久之,曰:“诚如君言。”独孤夫人亦谓坚曰:“大事已然,骑虎之势,必不得下,勉之。”

  坚以相州总管尉迟迥位望素重,恐有异图,使迥子魏安公惇奉诏书召之会葬。壬子,以上柱国韦孝宽为相州总管,又以小司徒叱列长义为相州刺史,先令赴邺,孝宽续进。

  陈王纯时镇齐州,坚使门正上士崔彭征之。彭以两骑往止传舍,遣人召纯。纯至,彭请屏左右,密有所道,遂执而锁之,因大言曰:“陈王有罪,诏征入朝,左右不得辄动。”其从者愕然而去。彭,楷之孙也。六月,五王皆至长安。

  周尉迟迥知丞相坚将不利于帝室,谋举兵讨之。韦孝宽至朝歌,迥遣其大都督贺兰贵赍书候韦孝宽。孝宽留贵与语以审之,疑其有变,遂称疾徐行。又使人至相州求医药,密以伺之。孝宽兄子艺为魏郡守,迥遣艺迎孝宽。孝宽问迥所为,艺党于迥,不以实对。孝宽怒,将斩之,艺惧,悉以迥谋语孝宽。孝宽携艺西走,每至亭驿,尽驱传马而去,谓驿司曰:“蜀公将至,宜速具酒食。”迥寻遣仪同大将军梁子康将数百骑追孝宽,追者至驿,辄逢盛馔,又无马,遂迟留不进。孝宽与艺由是得免。

  坚又令候正破六韩裒诣迥谕旨,密与总管府长史晋昶等书,令为之备。迥闻之,杀昶及裒,集文武士民,登城北楼令之曰:“杨坚藉后父之势,挟幼主以作威福,不臣之迹,暴于行路。吾与国舅甥,任兼将相,先帝处吾如此,本欲寄以安危。今欲与卿等纠合义勇,以匡国庇民,何如?”众咸从命。迥乃自称大总管,承制置官司。时越王招入朝,留少子在国,迥奉以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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