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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叛秦复燕(2)


  四年春正月,秦长乐公丕等得诏惶恐,乃命诸军并力攻襄阳。秦王欲自将攻襄阳,诏阳平公融以关东六州之兵会寿春,梁熙以河西之兵为后继。阳平公融谏曰:“陛下欲取江南,固当博谋熟虑,不可仓卒。若止取襄阳,又岂足亲劳大驾乎。未有动天下之众而为一城者,所谓以隋侯之珠,弹千仞之雀也。”梁熙谏曰:“晋主之暴,未如孙皓,江山险固,易守难攻。陛下必欲廓清江表,亦不过分命将帅,引关东之兵南临淮、泗,下梁、益之卒东出巴、峡,又何必亲屈銮辂,远幸沮泽乎。昔汉光武诛公孙述,晋武帝擒孙皓,未闻二帝自统六师,亲执枹鼓,蒙矢石也。”坚乃止。

  诏冠军将军南郡相刘波帅众八千救襄阳,波畏秦,不敢进。朱序屡出战,破秦兵,引退稍远,序不设备。二月,襄阳督护李伯护密遣其子送款于秦,请为内应。长乐公丕命诸军进攻之。戊午克襄阳,执朱序送长安。秦王坚以序能守节,拜度支尚书。以李伯护为不忠,斩之。

  秦将军慕容越拔顺阳,执太守谯国丁穆。坚欲官之,穆固辞不受。坚以中垒将军梁成为荆州刺史,配兵一万镇襄阳,选其才望,礼而用之。

  桓冲以襄阳陷没,上疏送章、节,请解职,不许。诏免刘波官,俄复以为冠军将军。

  兖州刺史谢玄帅众万馀救彭城,军于泗口,欲遣间使报戴逯而不可得。部曲将田泓请没水潜行趣彭城,玄遣之。泓为秦人所获,厚赂之,使云南军已败。泓伪许之,既而告城中曰:“南军垂至,我单行来报,为贼所得,勉之。”秦人杀之。彭超置辎重于留城,谢玄扬声遣后军将军东海何谦向留城。超闻之,释彭城围,引兵还保辎重。戴逯帅彭城之众随谦奔玄,超遂据彭城,留兖州治中徐褒守之,南攻盱眙。俱难克淮阴,留邵保戍之。

  夏四月,秦毛当、王显帅众二万自襄阳东会俱难、彭超攻淮。南五月乙丑,难、超拔盱眙,执高密内史毛璪之。秦兵六万围幽州刺史田洛于三阿,去广陵百里。朝廷大震,临江列戍,遣征虏将军谢石帅舟师屯涂中。石,安之弟也。

  右卫将军毛安之等帅众四万屯堂邑。秦毛当、毛盛帅骑二万袭堂邑,安之等惊溃。兖州刺史谢玄自广陵救三阿。丙子,难、超战败,退保盱眙。六月戊子,玄与田洛帅众五万进攻盱眙,难、超又败,退屯淮阴。玄遣何谦等帅舟师乘潮而上,夜焚淮桥,邵保战死,难、超退屯淮北。玄与何谦、戴逯、田洛共追之,战于君川,复大破之,难、超北走,仅以身免。谢玄还广陵,诏进号冠军将军,加领徐州刺史。秦王坚闻之,大怒。秋七月,槛车征超下廷尉,超自杀。难削爵为民。以毛当为徐州刺史,镇彭城。毛盛为兖州刺史,镇胡陆。王显为扬州刺史,戍下邳。

  谢安为宰相,秦人屡入寇,边兵失利,众心危惧,安每镇之以和静。其为政,务举大纲,不为小察。时人比安于王导,而谓其文雅过之。

  五年夏五月,朝廷以秦兵之退为谢安、桓冲之功,拜安卫将军,与冲皆开府仪同三司。六月,秦王坚召阳平公融为侍中中书监、车骑大将军、司隶校尉、录尚书事,以征南大将军守尚书令长乐公丕为都督关东诸军事、征东大将军、冀州牧。坚以诸氐种类繁滋,秋七月,分三原、九嵕、武都、汧、雍氐十五万户,使诸宗亲各领之,散居方镇,如古诸侯。长乐公丕领氐三千户,以仇池氐酋射声校尉杨膺为征东左司马,九嵕氐酋长水校尉齐午为右司马,各领一千五百户,为长乐世卿。长乐国郎中令略阳垣敞为录事参军,侍讲扶风韦干为参军事,申绍为别驾。膺,丕之妃兄也。午,膺之妻父也。八月,分幽州置平州,以石越为平州刺史,镇龙城。中书令梁谠为幽州刺史,镇蓟城。抚军将军毛兴为都督河秦二州诸军事、河州刺史,镇枹罕。长水校尉王腾为并州刺史,镇晋阳。河、并二州,各配氐户三千。兴、腾并苻氏婚姻,氐之崇望也。平原公晖为都督豫洛荆南兖东豫扬六州诸军事、镇东大将军、豫州牧,镇洛阳。移洛州刺史治丰阳。以巨鹿公睿为雍州刺史,镇蒲阪。各配氐户三千二百。

  坚送丕至灞上,诸氐别其父兄,皆恸哭,哀感路人。赵整因侍宴,援琴而歌曰:“阿得脂,阿得脂,博劳舅父是仇绥,尾长翼短不能飞。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当语谁。”坚笑而不纳。冬十二月,秦以左将军都贵为荆州刺史,镇彭城。置东豫州,以毛当为刺史,镇许昌。

  六年春正月丁酉,以尚书谢石为仆射。冬十一月,秦荆州刺史都贵遣其司马阎振、中兵参军吴仲帅众二万寇竟陵。桓冲遣南平太守桓石虔、卫军参军桓石民等,帅水陆二万拒之。石民,石虔之弟也。十二月甲辰,石虔袭击振、仲,大破之,振、仲退保管城。石虔进攻之,癸亥,拔管城,获振、仲,斩首七千级,俘虏万人。诏封桓冲子谦为宜阳侯,以桓石虔领河东太守。

  七年夏四月,秦王坚以阳平公融为司徒,融固辞不受。坚方谋伐晋,乃以融为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秋八月,秦王坚以谏议大夫裴元略为巴西、梓潼二郡太守,使密具舟师。

  九月,桓冲使扬威将军朱绰击秦荆州刺史都贵于襄阳,焚践沔北屯田,掠六百馀户而还。

  冬十月,秦王坚会群臣于太极殿,议曰:“自吾承业垂三十载,四方略定,唯东南一隅未沾王化。今略计吾士卒,可得九十七万,吾欲自将以讨之,何如?”秘书监朱肜曰:“陛下恭行天罚,必有征无战,晋主不衔壁军门,则走死江海,陛下返中国士民,使复其桑梓,然后回舆东巡,告成岱宗,此千载一时也。”坚喜曰:“是吾志也。”尚书左仆射权翼曰:“昔纣为无道,三仁在朝,武王犹为之旋师。今晋虽微弱,未有大恶,谢安、桓冲皆江表伟人,君臣辑睦,内外同心。以臣观之,未可图也。”坚默然良久曰:“诸君各言其志。”太子左卫率石越曰:“今岁镇守斗,福德在吴,伐之必有天殃。且彼据长江之险,民为之用,殆未可伐也。”坚曰:“昔武王代纣,逆岁违卜,天道幽远,未易可知。夫差、孙晧皆保据江、湖,不免于亡。今以吾之众,投鞭于江,足断其流,又何险之足恃乎?”对曰:“三国之君,皆淫虐无道,故敌国取之,易于拾遗。今晋虽无德,未有大罪,愿陛下且案兵积谷,以待其衅。”于是群臣各言利害,久之不决。坚曰:“此所谓筑室道旁,无时可成。吾当内断于心耳。”

  群臣皆出,独留阳平公融,谓之曰:“自古定大事者,不过一二臣而已。今众言纷纷,徒乱人意,吾当与汝决之。”对曰:“今伐晋有三难:天道不顺,一也。晋国无衅,二也。我数战兵疲,民有畏敌之心,三也。群臣言晋不可伐者,皆忠臣也,愿陛下听之。”坚作色曰:“汝亦如此,吾复何望。吾强兵百万,资仗如山。吾虽未为令主,亦非暗劣。乘累捷之势,击垂亡之国,何患不克。岂可复留此残寇,使长为国家之忧哉。”融泣曰:“晋未可灭,昭然甚明。今劳师大举,恐无万全之功。且臣之所忧,不止于此。陛下宠育鲜卑、羌、羯,布满畿甸,此属皆吾之深仇。太子独与弱卒数万留守京师,臣惧有不虞之变生于腹心肘腋,不可悔也。臣之顽愚,诚不足采,王景略一时英杰,陛下常比诸葛武侯,独不记其临没之言乎?”坚不听。于是朝臣进谏者众,坚曰:“以吾击晋,校其强弱之势,犹疾风之扫秋叶,而朝廷内外皆言不可,诚吾所不解也。”太子宏曰:“今岁在吴分,又晋君无罪,若大举不捷,恐威名外挫,财力内竭,此群下所以疑也。”坚曰:“昔我灭燕,亦犯岁而捷,天道固难知也。秦灭六国,六国之君岂皆暴虐乎?”

  冠军、京兆尹慕容垂言于坚曰:“弱并于强,小并于大,此理势自然,非难知也。以陛下神武应期,威加海外,虎旅百万,韩、白满朝,而蕞尔江南,独违王命,岂违王命,岂可复留之,以遗子孙哉。《诗》云谋夫孔多,是用不集,陛下断自圣心足矣,何必广询朝众。晋武平吴,所仗者张、杜二三臣而已,若从朝众之言,岂有混一之功乎?”坚大悦曰:“与我共定天下者,独卿而已。”赐帛五百匹。

  坚锐意欲取江东,寝不能旦。阳平公融谏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自古穷兵极武,未有不亡者。且国家本戎狄也,正朔曾不归之。江东虽微弱仅存,然中华正统,天意必不绝之。”坚曰:“帝王历数,岂有常邪。惟德之所在耳。刘禅岂非汉之苗裔邪。终为魏所灭。汝所不如吾者,正病此不达变通耳。”

  坚素信重沙门道安,群臣使道安乘间进言。十一月,坚与道安同辇游于东苑,坚曰:“朕将与公南游吴、越,泛长江,临沧海,不亦乐乎?”安曰:“陛下应天御世,居中土而制四维,自足以比隆尧、舜,何必栉风沐雨,经略遐方乎。且东南卑湿,沴气易构,虞舜游而不归,大禹往而不复,何足以上劳大驾也。”坚曰:“天生烝民而树之君,使司牧之,朕岂敢惮劳,使彼一方独不被泽乎。必如公言,是古之帝王皆惮征伐也。”道安曰:“必不得已,陛下宜驻跸洛阳,遣使者奉尺书于前,诸将总六师于后,彼必稽首入臣,不必亲涉江、淮也。”坚不听。

  坚所幸张夫人谏曰:“妾闻天地之生万物,圣王之治天下,皆因其自然而顺之,故功无不成。是以黄帝服牛乘马,因其性也。禹浚九川,障九泽,因其势也。后稷播殖百谷,因其时也。汤、武帅天下而攻桀、纣,因其心也。皆有因则成,无因则败。今朝野之人皆言晋不可伐,陛下独决意行之,妾不知陛下何所因也。《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犹因民,而况人乎。妾又闻王者出师,必上观天道,下顺人心。今人心既不然矣,请验之天道。谚云鸡夜鸣者不利行师,犬群嗥者宫室将空,兵动马惊军败不归。自秋冬以来,众鸡夜鸣,群犬哀嗥,厩马多惊,武库兵器自动有声,此皆非出师之祥也。”坚曰:“军旅之事,非妇人所当预也。”

  坚幼子中山公诜最有宠,亦谏曰:“臣闻国之兴亡,系贤人之用舍。今阳平公,国之谋主,而陛下违之,晋有谢安、桓冲,而陛下伐之,臣窃惑之。”坚曰:“天下大事,孺子安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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