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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敦平湘汉


  晋怀帝永嘉五年。巴、蜀流民布在荆、湘间,数为土民所侵苦。蜀人李骧聚众据乐乡反,南平太守应詹与醴陵令杜弢共击破之。荆州刺史王澄使成都内史王机讨骧,骧请降。澄伪许而袭杀之,以其妻子为赏,沈八千馀人于江。流民益怨忿。蜀人杜畴等复反。湘州参军冯素与蜀人汝班有隙,言于刺史荀眺曰:“巴、蜀流民皆欲反。”眺信之,欲尽诛流民。流民大惧,四五万家一时俱反,以杜弢州里重望,共推为主。弢自称梁、益二州牧,领湘州刺史。

  王敦为扬州刺史,寻加都督征讨诸军事。

  夏四月,杜弢攻长沙。五月,荀眺弃城奔广州,弢追擒之。于是弢南破零、桂,东掠武昌,杀二千石、长史甚众。

  六年。故新野王歆牙门将胡亢聚众于竟陵,自号楚公,寇掠荆土,以歆南蛮司马新野杜曾为竟陵太守。曾勇冠三军,能被甲游于水中。王澄在荆州,悦成都内史王机,谓为己亚,使之内综心膂,外为

  爪牙。澄屡为杜弢所败,望实俱损,犹傲然自得,无忧惧之意,但与机日夜纵酒慱奕,由是上下离心。南平太守应詹屡谏,不听。

  澄自出军击杜弢,军于作塘。山简参军王冲拥众迎应詹为刺史,詹以冲无赖,弃之还南平,冲乃自称刺史。澄惧,使其将杜蕤守江陵,徙治孱陵,寻又奔沓中。别驾郭舒谏曰:“使君临州,虽无异政,然一州人心所系。今西收华容之兵,足以擒此小丑,奈何自弃,遽为奔亡乎?”澄不从,欲将舒东下。舒曰:“舒为万里纪纲,不能匡正,令使君奔亡,诚不忍渡江。”乃留屯沌口。琅邪王睿闻之,召澄为军咨祭酒,以军咨祭酒周顗代之,澄乃赴召。

  顗始至州,建平流民傅密等叛迎杜弢,弢别将王真袭沔阳,顗狼狈失据。征讨都督王敦遣武昌太守陶侃、浔阳太守周访、历阳内史甘卓共击弢,敦进屯豫章,为诸军继援。

  王澄过诣敦,自以名声素出敦右,犹以旧意侮敦。敦怒诬其与杜弢通信,遣壮士扼杀之。王机闻澄死,惧祸,以其父毅、兄矩皆尝为广州刺史,就敦求广州,敦不许。会广州将温邵等叛刺史郭讷,迎机为刺史,机遂将奴客门生千馀人入广州。讷遣兵拒之,将士皆机父兄时部曲,不战迎降。讷乃避位,以州授之。

  愍帝建兴元年。胡亢性猜忌,杀其骁将数人。杜曾惧,潜引王冲之兵使攻亢。亢悉精兵出拒之,城中空虚,曾因杀亢而并其众。

  周顗屯浔水城,为杜弢所困。陶侃使明威将军朱伺救之,弢退保冷口。侃曰:“弢必步向武昌。”乃自径道还郡以待之,弢果来攻。侃使朱伺逆击,大破之,弢遁归长沙。周顗出浔水投王敦于豫章,敦留之。陶侃使参军王贡告捷于敦,敦曰:“若无陶侯,便失荆州矣。”乃表侃为荆州刺史,屯沔江。左丞相睿召周顗,复以为军咨祭酒。

  秋九月,王贡自王敦所还,至竟陵,矫陶侃之命,以杜曾为前锋大都督,击王冲,斩之,悉降其众。侃召曾,曾不至。贡恐以矫命获罪,遂与曾反击侃。冬十月,侃兵大败,仅以身免。敦表侃以白衣领职。侃复帅周访等进击杜弢,大破之,敦乃奏复侃官。

  二年春三月,杜弢将王真袭陶侃于林障,侃奔滠中。周访救侃,击弢兵破之。

  三年春二月,王敦遣陶侃、甘卓等讨杜弢,前后数十战,弢将士多死,乃请降于丞相睿,睿不许。弢遗南平太守应詹书,自陈昔与詹“共讨乐乡,本同休戚。后在湘中,惧死求生,遂相结聚。傥以旧交之情,为明枉直,使得输诚盟府,厕列义徒,或北清中原,或西取李雄,以赎前愆,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也。”詹为启呈其书,且言:“弢,益州秀才,素有清望,为乡人所逼。今悔恶归善,宜命使抚纳,以息江、湘之民。”睿乃使前南海太守王运受弢降,赦其反逆之罪,以弢为巴东监军。弢既受命,诸将犹攻之不已。弢不胜愤怒,遂杀运复反,遣其将杜弘、张彦杀临川内史谢摛,遂陷豫章。三月,周访击彦,斩之,弘奔临贺。

  秋八月,陶侃与杜弢相攻,弢使王贡出挑战,侃遥谓之曰:“杜弢为益州小吏,盗用库钱,父死不奔丧。卿本佳人,何为随之。天下宁有白头贼邪?”贡初横脚马上,闻侃言,敛容下脚。侃知可动,复遣使谕之,截发为信,贡遂降于侃。弢众溃,遁走,道死。侃与南平太守应詹进克长沙,湘州悉平。丞相睿承制赦其所部,进王敦镇东大将军,加都督江杨荆湘交广六州诸军事、江州刺史。敦始自选置刺史以下,浸益骄横。

  初,朝廷闻张光死,以侍中第五猗为安南将军、监荆梁益宁四州诸军事、荆州刺史,自武关出。杜曾迎猗于襄阳,为兄子娶猗女,遂聚兵万人,与猗分据汉、沔。

  陶侃既破杜弢,乘胜进击曾,有轻曾之志。司马鲁恬谏曰:“凡战当先料其将。今使君诸将,无及曾者,未易可逼也。”侃不从,进围曾于石城。曾军多骑兵,密开门突侃陈,出其后反击之,侃兵死者数百人。曾将趋顺阳,下马拜侃,告辞而去。

  时荀嵩都督荆州江北诸军事,屯宛,曾引兵围之。嵩兵少食尽,欲求救于故吏襄阳太守石览。嵩小女灌,年十三,帅勇士数十人,逾城突围夜出,且战且前,遂达览所。又为嵩书,求救于南中郎将周访。访遣子抚帅兵三千,与览共救嵩,曾乃遁去。

  曾复致笺于嵩,求讨丹水贼以自效,嵩许之。陶侃遗嵩书曰:“杜曾凶狡,所谓鸱枭,食母之物。此人不死,州土未宁,足下当识吾言。”嵩以宛中兵少,藉曾为外援,不从。曾复帅流亡二千馀人围襄阳,数日,不克而还。

  王敦嬖人吴兴钱凤疾陶侃之功,屡毁之。侃将还江陵,欲诣敦自陈,朱伺及安定皇甫方回谏曰:“公入必不出。”侃不从。既至敦留侃不遣,左转广州刺史,以其从弟丞相军咨祭酒廙为荆州刺史。荆州将吏郑攀、马隽等诣敦,上书留侃,敦怒,不许。攀等以侃始灭大贼,而更被黜,众情愤惋。又以廙忌戾难事,遂帅其徒三千人屯涢口,西迎杜曾。廙为攀等所袭,奔于江安。杜曾与攀等北迎第五猗以拒廙。廙督诸军讨曾,复为曾所败。敦意攀承侃风旨,被甲持矛将杀侃,出而复还者数四。侃正色曰:“使君雄断,当裁天下,何此不决乎?”因起如厕。咨议参军梅陶、长史陈颁言于敦曰:“周访与侃亲姻,如左右手,安有断人左手而右手不应者乎?”敦意解,乃设盛馔以饥之。侃使夜发,敦引其子瞻为参军。

  初,交州刺史顾秘卒,州人以秘子寿领州事。帐下督梁硕起兵攻寿,杀之,硕遂专制交州。王机自以盗据广州,恐王敦讨之,更求交州。会杜弘诣机降,敦欲因机以讨硕,乃以降杜弘为机功,转交州刺史。机至郁林,硕迎前刺史修则子湛行州事以拒之。机不得进,乃更与杜弘及广州将温邵、交州秀才刘沈谋,复还据广州。陶侃至始兴,州人皆言:“宜观察形势,不可轻进”。侃不听,直至广州,诸郡县皆已迎机矣。杜弘遣使伪降,侃知其谋,进击弘,破之,遂执刘沈于小桂。遣督护许高讨王机,走之。机病死于道,高掘其尸斩之。诸将皆请乘胜击温邵,侃笑曰:“吾威名已着,何事遣兵。但一函纸自定耳。”乃下书谕之。邵惧而走,追获于始兴。杜弘诣王敦降,广州遂平。敦以杜弘为将,宠任之。

  元帝建武元年秋八月,郑攀等相与拒王廙,众心不壹,散还横桑口,欲入杜曾。王敦遣武昌太守赵诱、襄阳太守朱轨击之,攀等惧,请降。杜曾亦请击第五猗于襄阳以自赎。

  廙将赴荆州,留长史刘浚镇扬口垒。竟陵内史朱伺谓廙曰:“曾猾贼也,外示屈服,欲诱官军使西,然后兼道袭扬口耳。宜大部分,未可便西。”廙性矜厉自用,以伺为老怯,遂西行。曾等果还趋扬口,廙乃遣伺归,裁至垒,即为曾所围。刘浚自守北门,使伺守南门。马隽从曾来攻垒,隽妻子先在垒中,或欲皮其面以示之。伺曰:“杀其妻子,未能解围,但益其怒耳。”乃止。曾攻陷北门,伺被伤,退入船,开船底以出,沈行五十步,乃得免。曾遣人说伺曰:“马隽德卿全其妻子,今尽以卿家内外百口付隽,隽已尽心收视,卿可来也。”伺报曰:“吾年六十馀,不能复与卿作贼。吾死亦当南归,妻子付汝裁之。”乃就王廙于甑山,病创而卒。

  戊寅,赵诱、朱轨及陵江将军黄峻与曾战于女观湖,诱等皆败死。曾乘胜径造沔口。威震江、沔、

  王使豫章太守周访击之。访有众八千,进至沌阳。曾锐气甚盛,访使将军李恒督左甄,许朝督右甄,访自领中军。曾先攻左右甄,访于阵后射雉以安众心。令其众曰:“一甄败,鸣三鼓。两甄败,鸣六鼓。”赵诱子胤,将父馀兵属左甄,力战,败而复合,驰马告访。访怒,叱令更进,胤号哭还战。自旦至申,两甄皆败。访选精锐八百人,自行酒饮之,敕不得妄动,闻鼓音乃进。曾兵未至三十步,访亲鸣鼓,将士皆腾跃奔赴,曾遂大溃,杀千馀人。访夜追之,诸将请待明日。访曰:“曾骁勇能战,曏者彼劳我逸,故克之。宜及其衰乘之。可灭也。”乃鼓行而进,遂定汉、沔曾走保武当,王廙始得至荆州。访以功迁梁州刺史,屯襄阳。

  大兴元年冬十一月,诏以王敦为荆州牧,加陶侃都督交州诸军事。敦固辞州牧,乃听为刺史。

  二年夏四月,周访击杜曾,大破之。马隽等执曾以降,访斩之,并获第五猗送于武昌。访以猗本中朝所署,加有时望,白王敦不宜杀,敦不听而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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