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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灭吴(1)


  魏元帝景元三年冬十月,吴主以濮阳兴为丞相,廷尉丁密、光禄勋孟宗为左右御史大夫。初,兴为会稽太守,吴主在会稽,兴遇之厚。左将军张布尝为会稽王左右督将。故吴主即位,二人皆贵宠用事,布典宫省,兴关军国,以佞巧更相表里,吴人失望。

  咸熙元年秋七月,吴主寝疾,口不能言,乃手书呼丞相濮阳兴入,令子л出拜之。休把兴臂,指л以托之。癸未,吴主殂,谥曰景帝。群臣尊朱后为皇太后。

  吴人以蜀初亡,交趾携叛,国内恐惧,欲得长君。左典军万彧尝为乌程令,与乌程侯皓相善,称“皓才识明断,长沙桓王之畴也,又加之好学,奉遵法度”,屡言之于丞相兴、左将军布。兴、布说朱太后,欲以皓为嗣。朱后曰:“我寡妇人,安知社稷之虑,苟吴国无陨,宗庙有赖,可矣”于是遂迎立皓,改元元兴,大赦。

  冬十月丁亥,诏以寿春所获吴相国参军事徐绍为散骑常侍,水曹掾孙彧为给事黄门侍郎,以使于吴,其家人在此者悉听自随,不必使还,以开广大信。晋王因致书吴主,谕以祸福。

  初,吴主之立,发优诏,恤士民,开仓廪,振贫乏,科出宫女以配无妻者,禽兽养于苑中者皆放之,当时翕然称为明主。及既得志,粗暴骄盈,多忌讳,好酒色,大小失望。濮阳兴、张布窃悔之。或谮诸吴主,十一月朔,兴、布入朝,吴主执之,徙于广州,道杀之,夷三族。

  晋武帝泰始元年春三月,吴主使光禄大夫纪陟、五官中郎将洪璆与徐绍、孙彧偕来报聘。绍行至濡须,有言绍誉中国之美者,吴主怒,追还,杀之。

  冬,吴西陵督步阐表请吴主徙都武昌,吴主从之,使御史大夫丁固、右将军诸葛靓守建业。

  二年春三月,吴主大会群臣,庐江王蕃沈醉顿伏,吴主疑其诈,舆蕃出外。顷之召还,蕃行止自若。吴主大怒,斩之。

  五官中郎将丁忠说吴主曰:“北方无守战之备,弋阳可袭而取。”吴主以问群臣,镇西大将军陆凯曰:“北方新并巴、蜀,遣使求和,非求援于我也,欲蓄力以俟时耳。敌势方强,而欲徼幸求胜,未见其利也。”吴主虽不出兵,然遂与晋绝。

  秋八月,吴主以陆凯为左丞相,万彧为右丞相。吴主恶人视已,群臣侍见,莫敢举目。陆凯曰:“君臣无不相识之道,若猝有不虞,不知所赴。”吴主乃听凯自视,而它人如故。

  吴主居武昌,扬州之民溯流供给,甚苦之。又奢侈无度,公私穷匮。凯上疏曰:“今四边无事,当务养民丰财,而更穷奢极欲,无灾而民命尽,无为而国财空,臣窃痛之。昔汉室既衰,三家鼎立,今曹、刘失道,皆为晋有,此目前之明验也。臣愚,但为陛下惜国家耳。武昌土地,危险塉确,非王者之都。且童谣曰: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宁还建业死,不止武昌居。以此观之,足明民心与天意矣。今国无一年之蓄,民有离散之怨,国有露根之渐,而官吏务为苛急,莫之或恤。大帝时,后宫列女及诸织络数不满百,景帝以来乃有千数,此耗财之甚者也。又左右之臣,率非其人,群党相扶,害忠隐贤,此皆蠹政病民者也。臣愿陛下省息百役,罢去苛扰,料出宫女,清选百官,则天悦民附,国家永安矣。”吴主虽不悦,以其宿望,特优容之。

  冬十二月,吴主使黄门遍行州郡,科取将吏家女,其二千石大臣子女,皆岁岁言名,年十五六一简阅,简阅不中,乃得出嫁。后宫以千数,而采择无已。

  三年夏六月,吴主作昭明宫,二千石以下皆自入山督伐木。大开苑囿,起土山、楼观,穷极伎巧,功役之费以亿万计。陆凯谏,不听。中书丞华核上疏曰:“汉文之世,九州晏然,贾谊独以为如抱火厝于积薪之下而寝其上。今大敌据九州之地,有太半之众,欲与国家为相吞之计,非徒汉之淮南、济北而已也,比于贾谊之世,孰为缓急。今仓库空匮,编户失业,而北方积谷养民,专心东向。又交趾沦没,岭表动摇,胸背有嫌,首尾多难,乃国朝之厄会也。若舍此急务,尽力功作,卒有风尘不虞之变,当委版筑而应烽燧,驱怨民而赴白刃,此乃大敌所因以为资者也。”时吴俗奢侈,核又上疏曰:“今事多而役繁,民贫而俗奢,百工作无用之器,妇人为绮靡之饰,转相仿效,耻独无有。兵民之家,犹复逐俗,内无甔石之储,而出有绫绮之服,上无尊卑等级之差,下有耗财费力之损,求其富给,庸可得乎?”吴主皆不听。

  五年春二月,帝有灭吴之志。壬寅,以尚书左仆射羊祜都督荆州诸军事,镇襄阳。征东大将军卫瓘都督青州诸军事,镇临淄。镇东大将军东莞王伷都督徐州诸军事,镇下邳。祜绥怀远近,甚得江、汉之心,与吴人开布大信,降者欲去皆听之,减戍逻之卒,以垦田八百馀顷。其始至也,军无百日之粮,及其季年,乃有十年之积。祜在军,常轻裘缓带,身不被甲,铃阁之下,侍卫不过十数人。

  初,汝南何定尝为吴大帝给使,及吴主即位,自表先帝旧人,求还内侍。吴主以为楼下都尉,典知酤籴事,遂专为威福,吴主信任之,委以众事。左丞相陆凯面责定曰:“卿见前后事主不忠,倾乱国政,宁有得以寿终者邪。何以专为奸邪,尘秽天听。宜自改厉。不然,方见卿有不测之祸。”定大恨之。凯竭心公家,忠恳内发,表疏皆指事不饰。及疾病,吴主遣中书令董朝问所欲言,凯陈“何定不可信用,宜授以外任。奚熙小吏,建起浦里田,亦不可听。姚信、楼玄、贺邵、张悌、郭连、薛莹、滕修及族弟喜、抗,或清白忠勤,或资才卓茂,皆社稷之良辅,愿陛下重留神思,访以时务,使各尽其忠,拾遗万一”。邵,齐之孙。莹,综之子。玄,沛人。修,南阳人也。凯寻卒。吴主素衔其切直,且日闻何定之谮,久之,竟徙凯家于建安。

  六年夏四月,吴左大司马施绩卒。以镇军大将军陆抗都督信陵、西陵、夷道、乐乡、公安诸军事,治乐乡。抗以吴主政事多阙,上疏曰:“臣闻德均则众者胜寡,力侔则安者制危,此六国所以并于秦,西楚所以屈于汉也。今敌之所据,非特关右之地,鸿沟以西,而国家外无连衡之援,内非西楚之强,庶政陵迟,黎民未乂,议者所恃,徒以长江、峻山限带封域,此乃守国之末事,非智者之所先也。臣每念及此,中夜抚枕,临餐忘食。夫事君之义,犯而勿欺,谨陈时宜十七条以闻。”吴主不纳。

  吴主遣监军李勖、督军徐存从建安海道击交址,勖以建安道不利,杀导将冯斐,引军还。初,何定尝为子求婚于勖,勖不计,乃白勖枉杀冯斐,擅彻军还,诛勖及徐存并其家属,仍焚勖尸。定又使诸将各上御犬,一犬至直缣数十匹,缨绁直钱一万,以捕兔供厨。吴人皆归罪于定,而吴主以为忠勤,赐爵列侯。陆抗上疏曰:“小人不明理道,所见既浅,虽使竭情尽节,犹不足任,况其奸心素笃而憎爱移易哉。”吴主不从。

  冬十一月,吴主从弟前将军秀为夏口督,吴主恶之,民间皆言秀当见图。会吴主遣何定将兵五千人猎夏口,秀惊,夜将妻子亲兵数百人来奔。十二月,拜秀票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会稽公。

  七年春正月,吴人刁玄诈增谶文云:“黄旗紫盖,见于东南,终有天下者,荆、杨之君。”吴主信之。是月晦,大举兵出华里,载太后、皇后及后宫数千人,从牛渚西上。东观令华核等固谏,不听。行遇大雪,道涂陷坏,兵士被甲持仗,百人共引一车,寒冻殆死,皆曰:“若遇敌,便当倒戈。”吴主闻之,乃还。帝遣义阳王望统中军二万、骑三千屯寿春以备之,闻吴师退,乃罢。

  八年。初,广汉太守弘农王浚为羊祜参军,祜深知之。祜兄子暨白“浚为人志大奢侈,不可专任,宜有以裁之。”祜曰:“浚有大才,将以济其所欲,必可用也。”更转为车骑从事中郎。浚在益州,明立威信,蛮夷多归附之。俄迁大司农,时帝与羊祜阴谋伐吴,祜以为伐吴宜藉上流之势,密表留王浚,复为益州刺史,使治水军。寻加龙骧将军,监益、梁诸军事。

  诏浚罢屯田兵,大作舟舰。别驾何攀以为“屯田兵不过五六百人,作船不能猝办,后者未成,前者已腐。宜召诸郡兵合万馀人造之,岁终可成”。浚欲先上须报,攀曰:“朝廷猝闻召万兵,必不听。不如辄召,设当见却,功夫已成,势不得止。”浚从之,令攀典造船舰、器仗。于是作大舰,长百二十步,受二千馀人,以木为城,起楼橹,开四出门,其上皆得驰马往来。时作船木柿,蔽江而下。吴建平太守吴郡吴彦取流柿以白吴主曰:“晋必有攻吴之计,宜增建平兵以塞其冲要。”吴主不从,彦乃为铁锁横断江路。

  秋八月,吴主征昭武将军、西陵督步阐。阐世在西陵,猝被征,自以失职,且惧有谗,九月,据城来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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