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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篡汉(7)


  十二年春二月,曹操自淳于还邺。丁酉,操奏封大功臣二十馀人,皆为列侯。因表万岁亭侯荀彧功状,三月,增封彧千户。又欲授以三公,彧使荀攸深自陈让,至于十数,乃止。

  曹操将击乌桓,诸将皆曰:“袁尚亡虏耳,夷狄贪而无亲,岂能为尚用。今深入征之,刘备必说刘表以袭许,万一为变,事不可悔。”郭嘉曰:“公虽威震天下,胡恃其远,必不设备,因其无备,卒然击之,可破灭也。且袁绍有恩于民夷,而尚兄弟生存。今四州之民,徒以威附,德施未加,舍而南征,尚因乌桓之资,招其死主之臣,胡人一动,民夷俱应,以生蹋顿之心,成觊觎之计,恐青、冀非已之有也。表坐谈客耳,自知才不足以御备,重任之则恐不能,制轻任之则备不为用,虽虚国远征,公无忧矣。”操从之。行至易,郭嘉曰:“兵贵神速。今千里袭人,辎重多,难以趋利,且彼闻之必为备。不如留辎重,轻兵兼道以出,掩其不意。”

  初,袁绍数遣使召田畴于无终,又即授将军印,使安辑所统,畴皆拒之。及曹操定冀州,河间邢颙谓畴曰:“黄巾起来,二十馀年,海内鼎沸,百姓流离。今闻曹公法令严。民厌乱矣,乱极则平,请以身先。”遂装还乡里。畴曰:“邢颙,天民之先觉者也。”操以颙为冀州从事。畴忿乌桓多杀其本郡冠盖,意欲讨之而力未能。操遣使辟畴,畴戒其门下趣治严。门人曰:“昔袁公慕君,礼命五至,君义不屈。今曹公使一来,而君若恐弗及者,何也?”畴笑曰:“此非君所识也。”遂随使者到军,拜为蓚令,随军次无终。

  时方夏水雨而滨海洿下,泞滞不通,虏亦遮守蹊要,军不得进。操患之,以问田畴。畴曰:“此道秋夏每常有水,浅不通车马,深不载舟船,为难久矣。旧北平郡治在平冈,道出虑龙,达于柳城。自建武以来,陷坏断绝,垂二百载,而尚有微径可从。今虏将以大军当由无终,不得进而退,懈弛无备。若嘿面军,从卢龙口越白檀之险,出空虚之地,路近而便,掩其不备,蹋顿可不战而禽也。”操曰:“善”乃引军还,而署大木表于水侧路傍曰:“方今夏暑,道路不通,且俟秋冬,乃复进军。”虏候骑见之,诚以为大军去也。

  操令畴将其众为乡导,上徐无山,堑山堙谷,五百馀里,经白檀,历平冈,涉鲜卑庭,东指柳城。未至二百里,虏乃知之。尚、熙与蹋顿及辽西单于楼班、右北平单于能臣抵之等,将数万骑逆军。八月,操登白狼山,卒与虏遇,众甚盛。操车重在后,被甲者少,左右皆惧。操登高,望虏阵不整,乃纵兵击之,使张辽为先锋,虏众大崩,斩蹋顿及名王以下,胡、汉降者二十馀万口。辽东单于速仆丸与尚、熙奔辽东太守公孙康,其众尚有数千骑。或劝操遂击之,操曰:“吾方使康斩送尚、熙首,不烦兵矣。”

  九月,操引兵自柳城还。公孙康欲取尚、熙以为功,乃先置精勇于厩中,然后请尚、熙入,未及坐,康叱伏兵禽之,遂斩尚、熙,并速仆丸首送之。诸将或问操“公还而康斩尚、熙何也?”操曰:“彼素畏尚、熙,吾急之则并力,缓之则自相图,其势然也。”操枭尚首,令三军“敢有哭之者斩。”牵招独设祭悲哭,操义之,举为茂才。时天寒且旱,二百里无水,军又乏食,杀马数千匹以为粮,凿地入三十馀丈方得水。既还,科问前谏者,众莫知其故,人人皆惧。操皆厚赏之,曰:“孤前行乘危以徼幸,虽得之,天所佐也,顾不可以为常。诸君之谏,万安之计,是以相赏,后勿难言之。”

  十三年春正月,曹操还邺。夏六月癸巳,以曹操为丞相。秋七月,曹操南击刘表。八月,表病卒,遂以琮为嗣。九月,操军至新野,琮遂举州降,以节迎操。事见《刘备据蜀》。

  刘琮将王威说琮曰:“曹操闻将军既降,刘备已走,必懈弛无备,轻行单进。若给威奇兵数千,徼之于险,操可获也。获操即威震四海,非徒保守今日而已。”琮不纳。

  曹操进军江陵,以刘琮为青州刺史,封列侯,并蒯越等,侯者凡十五人。释韩嵩之囚,待以交友之礼,使条品州人优劣,皆擢而用之。以嵩为大鸿胪,蒯越为光禄勋,刘先为尚书,邓羲为侍中。

  荆州大将南阳文聘别屯在外,琮之降也,呼聘,欲与俱。聘曰:“聘不能全州,当待罪而已。”操济汉,聘乃诣操。操曰:“来何迟邪?”聘曰:“先日不能辅弼刘荆州以奉国家,荆州虽没,常愿据守汉川,保全土境,生不负于孤弱,死无愧于地下,而计不在己,以至于此。实怀悲惭,无颜早见耳。”遂歔欷流涕,操为之怆然,字谓之曰:“仲业,卿真忠臣也。”厚礼待之,使统本兵,为江夏太守。

  冬十二月,益州牧刘璋闻曹操克荆州,遣别驾张松致敬于操。松为人短小放荡,然识达精果。操时已定荆州,走刘备,不复存录松。主簿杨修白操辟松,操不纳。松以此怨,归,劝刘璋绝操,与刘备相结,璋从之。

  习凿齿论曰:昔齐桓一矜其功而叛者九国,曹操暂自骄伐而天下三分。皆勤之于数十年之内,而弃之于俯仰之顷,岂不惜乎。

  十五年春,操下令曰:“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侧仄陋,惟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冬十二月己亥,操下令曰:“孤始举孝廉,自以本非岩穴知名之士,恐为世人之所凡愚,欲好作政教以立名誉,故在济南,除残去秽,平心选举。以是为强豪所忿,恐致家祸,故以病还乡里。时年纪尚少,乃于谯东五十里筑精舍,欲秋夏读书,冬春射猎,为二十年规,待天下清乃出仕耳。然不能得如意,征为典军校尉,意遂更欲为国家讨贼立功,使题墓道言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此其志也。而遭值董卓之难,兴举义兵。后领兖州,破降黄巾三十万众。又讨击袁术,使穷沮而死。摧破袁绍,枭其二子。复定刘表,遂平天下。身为宰相,人臣之贵已极,意望已过矣。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或者人见孤强盛,又性不信天命,恐妄相忖度,言有不逊之志,每用耿耿。故为诸君陈道此言,此皆肝膈之要也。然欲孤便尔委捐所典兵众以还执事,归就武平侯国,实不可也。何者。诚恐已离兵为人所祸,既为子孙计,又已败则国家倾危,是以不得慕虚名而处实祸也。然封兼四县,食户三万,何德堪之。江湖未静,不可让位,至于邑土,可得而辞。今上还阳夏、柘、苦三县户二万,但食武平万户,且以分损谤议,少减孤之责也。”

  十六年春正月,以曹操世子丕为五官中即将,置官属,为丞相副。

  十七年春正月,曹操还邺。诏操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如萧何故事。

  冬十月,董昭言于曹操曰:“自古以来,人臣匡世,未有今日之功。有今日之功,未有久处人臣之势者也。今明公耻有惭德,乐保名节,然处大臣之势,使人以大事疑已,诚不可不重虑也。”乃与列侯诸将议,以丞相宜进爵国公,九锡备物,以彰殊勋。荀彧以为“曹公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操由是不悦。及击孙权,表请彧劳军于谯,因辄留彧,以侍中、光禄大夫、持节、参丞相军事。操军向濡须,彧以疾留寿春,饮药而卒。彧行义修整而有智谋,好推贤进士,故时人皆惜之。

  臣光曰:孔子之言仁也重矣,自子路、冉求、公西赤门人之高弟,令尹子文、陈文子诸侯之贤大夫,皆不足以当之,而独称管仲之仁,岂非以其辅佐齐桓,大济生民乎。齐桓之行若狗彘,管仲不羞而相之,其志盖以非桓公则生民不可得而济也。汉末大乱,群生涂炭,自非高世之才,不能济也。然则荀彧舍魏武将谁事哉。齐桓之时,周室虽衰,未若建安之初也。建安之初,四海荡覆,尺土一民,皆非汉有。荀彧佐魏武而兴之,举贤用能,训卒厉兵,决机发策,征伐四克,遂能以弱为强,化乱为治,十分天下而有其八,其功岂在管仲之后乎。管仲不死子纠而荀彧死汉室,其仁复居管仲之先矣。而杜牧乃以为“彧之劝魏武取兖州则比之高、光,官渡不令还许则比之楚、汉,及事就功毕,乃欲邀名于汉代,譬之教盗穴墙发匮而不与同挈,得不为盗乎?”臣以为孔子称“文胜质则史”,凡为史者记人之言,必有以文之。然则比魏武于高、光、楚、汉者,史氏之文也,岂皆彧口所言邪。用是贬彧,非其罪矣。且使魏武为帝,则彧为佐命元功,与萧何同赏矣。彧不利此而利于杀身以邀名,岂人情乎。

  十八年夏五月丙申,以冀州十郡封曹操为魏公,以丞相领冀州牧如故,又加九锡:大辂、戎辂各一,玄牡二驷。衮冕之服,赤舄副焉。轩县之乐,六佾之舞。朱户以居。纳陛以登。虎贲之士三百人。鈇、钺各一。彤弓一,彤矢百,玈弓十,玈矢千。秬鬯一卣,圭、瓒副焉。

  秋七月,魏始建社稷、宗庙。

  冬十一月,魏初置尚书、侍中、六卿。以荀攸为尚书令,凉茂为仆射,毛玠、崔琰、常林、徐奕、何夔为尚书,王粲、杜袭、卫觊、和洽为侍中,钟繇为大理,王修为大司农,袁涣为郎中令、行御史大夫事,陈群为御史中丞。

  十九年春三月,诏魏公操位在诸侯王上,改授金玺、赤绂、远游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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