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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亡汉(9)


  秋七月,袁绍复说何进曰:“前窦武欲诛内宠而反为所害者,但坐言语漏泄,五营兵士皆服畏中人,而窦氏反用之,自取祸灭。今将军兄弟并领劲兵,部曲、将吏皆英俊名士,乐尽力命,事在掌握,此天赞之时也。将军宜一为天下除患,以垂名后世,不可失也。”进乃白太后,请尽罢中常侍以下,以三署郎补其处。太后不听,曰:“中官统领禁省,自古及今,汉家故事,不可废也。且先帝新弃天下,我奈何楚楚与士人共对事乎?”进难违太后意,且欲诛其放纵者。绍以为中官亲近至尊,出纳号令,今不悉废,后必为患。而太后母舞阳君及何苗数受诸宦官赂遗,知进欲诛之,数白太后为其障蔽。又言:“大将军专杀左右,擅权以弱社稷。”太后疑以为然。进新贵,素敬惮中官,虽外慕大名,而内不能断,故事久不决。

  绍等又为画策,多召四方猛将及诸豪杰,使并引兵向京城以胁太后。进然之。主簿广陵陈琳谏曰:“谚称掩目捕雀,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况国之大事,其可以诈立乎。今将军总皇威,握兵要,龙骧虎步,高下在心,此犹鼓洪炉燎毛髦耳。但当速发雷霆,行权立断,则天人顺之,而反委释利器,更征外助。大兵聚会,强者为雄,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祇为乱阶耳。”进不听。典军校尉曹操闻而笑曰:“宦者之官,古今宜有,但世主不当假之权宠,使至于此。既治其罪,当诛元恶,一狱吏足矣,何至纷纷召外兵乎。欲尽诛之,事必宣露,吾见其败也。”

  初,灵帝征董卓为少府,卓上书言:“所将湟中义从及秦、胡兵皆诣臣言:牢直不毕,禀赐断绝,妻子饥冻。牵挽臣车,使不得行。羌人憋肠狗态,臣不能禁止,辄将顺安慰,增异覆上。”朝廷不能制。及帝寝疾,玺书拜卓并州牧,令以兵属皇甫嵩。卓覆上书言:“臣误蒙天恩,掌戎十年,士卒大小,相狎弥久,恋臣畜养之恩,为臣奋一旦之命,乞将之北州,效力边垂。”嵩从子郦说嵩曰:“天下兵柄,在大人与董卓耳。今怨隙已结,势不俱存。卓被诏委兵,而上书自请,此逆命也。彼度京师政乱,故敢踌躇不进,此怀奸也。二者,刑所不赦。且其凶戾无亲,将士不附,大人今为元帅,杖国威以讨之,上显忠义,下除凶害,无不济也。”嵩曰:“违命虽罪,专诛亦有责也。不如显奏其事,使朝廷裁之。”乃上书以闻。帝以让卓,卓亦不奉诏,驻兵河东,以观时变。

  何进召卓,使将兵诣京师。侍御史郑泰谏曰:“董卓强忍寡义,志欲无厌,若借之朝政,授以大事,将恣凶欲,必危朝廷。明公以亲德之重,据阿衡之权,秉意独断,诛除有罪,诚不宜假卓以为资援也。且事留变生,殷鉴不远,宜在速决。”尚书卢植亦言不宜召卓,进皆不从。泰乃弃官去,谓荀攸曰:“何公未易辅也。”

  进府掾王匡、骑都尉鲍信皆泰山人,进使还乡里募兵。并召东郡太守桥瑁屯成皋,使武猛都尉丁原将数千人寇河内,烧孟津,火照城中,皆以诛宦官为言。

  董卓闻召,即时就道,并上书曰:“中常侍张让等窃幸承宠,浊乱海内。臣闻扬汤止沸,莫若去薪,溃痈虽痛,胜于内食。昔赵鞅兴晋阳之甲以逐君侧之恶,今臣辄鸣钟鼓如雒阳,请收让等以清奸秽。”太后犹不从。何苗谓进曰:“始共从南阳来,俱以贫贱依省内以致富贵,国家之事,亦何容易。覆水不收,宜深思之,且与省内和也。”卓至渑池,而进更狐疑,使谏议大夫种邵宣诏止之。卓不受诏,遂前至河南,邵迎劳之,因譬令还军。卓疑有变,使其军士以兵胁邵,邵怒,称诏叱之,军士皆披,遂前质责卓。卓辞屈,乃还军夕阳亭。邵,皓之孙也。

  袁绍惧进变计,因胁之曰:“交构已成,形势已露,将军复欲何待,而不早决之乎。事久变生,复为窦氏矣。”进于是以绍为司隶校尉,假节,专命击断。从事中郎王允为河南尹。绍使雒阳方略武吏司察宦者,而促董卓等使驰驿上奏,欲进兵平乐观。太后乃恐,悉罢中常侍、小黄门,使还里舍,唯留进素所私人以守省中。诸常侍、小黄门皆诣进谢罪,唯所措置。进谓曰:“天下匈匈,正患诸君耳。今董卓垂至,诸君何不早各就国。”袁绍劝进便于此决之,至于再三,进不许。绍又为书告诸州郡,诈宣进意,使捕案中官亲属。

  进谋积日,颇泄,中官惧而思变。张让子妇,太后之妹也,让向子妇叩头曰:“老臣得罪,当与新妇俱归私门。唯受恩累世,今当远离宫殿,情怀恋恋,愿复一入直,得暂奉望太后陛下颜色,然后退就沟壑,死不恨矣。”子妇言于舞阳君,入白太后,乃诏诸常侍皆复入直。

  八月戊辰,进入长乐宫,白太后,请尽诛诸常侍。中常侍张让、段圭相谓曰:“大将军称疾,不临丧,不送葬,今欻入省,此意何为。窦氏事竟复起邪?”使潜听,具闻其语。乃率其党数十人持兵窃自侧闼入,伏省户下,进出,因诈以太后诏召进,入坐省合。让等诘进曰:“天下愦愦,亦非独我曹罪也。先帝尝与太后不快,几至成败,我曹涕泣救解,各出家财千万为礼,和悦上意,但欲托卿门户耳。今乃欲灭我曹种族,不亦太甚乎?”于是尚方监渠穆拔剑斩进于嘉德殿前。让、圭等为诏,以故太尉樊陵为司隶校尉,少府许相为河南尹。尚书得诏板,疑之,曰:“请大将军出共议。”中黄门以进头掷与尚书曰:“何进谋反,已伏诛矣。”

  进部曲将吴匡、张璋在外闻进被害,欲引兵入宫,宫门闭。虎贲中郎将袁术与匡共斫攻之,中黄门持兵守合。会日暮,术因烧南宫青琐门,欲以胁出让等。让等入白太后,言大将军兵反,烧宫,攻尚书闼,因将太后、少帝及陈留王劫省内官属,从复道走北宫。尚书卢植执戈于合道窗下,仰数段圭,圭惧,乃释太后,太后投合,得免。袁绍与叔父隗矫诏召樊陵、许相,斩之。绍及何苗引兵屯朱雀阙下,捕得赵忠等,斩之。吴匡等素怨苗不与进同心,而又疑其与宦官通谋,乃令军中曰:“杀大将军者,即车骑也,吏士能为报仇乎?”皆流涕曰:“愿致死。”匡遂引兵与董卓弟奉车都尉旻攻杀苗,弃其尸于苑中。绍遂闭北宫门,勒兵捕诸宦者,无少长皆杀之,凡二千馀人,或有无须而误死者。绍因进兵排宫,或上端门屋以攻省内。

  庚午,张让、段圭等困迫,遂将帝与陈留王数十人步出谷门,夜至小平津,六玺不自随,公卿无得从者,惟尚书卢植、河南中部掾闵贡夜至河上。贡厉声质责让等,且曰:“今不速死,吾将杀汝。”因手剑斩数人。让等惶怖,叉手再拜,叩头向帝辞曰:“臣等死,陛下自爱。”遂投河而死。

  贡扶帝与陈留王夜步逐荧光南行,欲还宫,行数里,得民家露车,共乘之,至雒舍止。辛未,帝独乘一马,陈留王与贡共乘一马,从雒舍南行,公卿稍有至者。董卓至显阳苑,远见火起,知有变,引兵急进。未明,到城西,闻帝在北,因与公卿往奉迎于北芒阪下。帝见卓将兵卒至,恐怖涕泣。群公谓卓曰:“有诏却兵。”卓曰:“公诸人为国大臣,不能匡正王室,至使国家播荡,何却兵之有。”卓与帝语,语不可了。乃更与陈留王语,问祸乱由起,王答,自初至终,无所遗失。卓大喜,以王为贤,且为董太后所养,卓自以与太后同族,遂有废立之意。

  是日,帝还宫,赦天下,改光熹为昭宁。失传国玺,馀玺皆得之。以丁原为执金吾。骑都尉鲍信自泰山募兵适至,说袁绍曰:“董卓拥强兵,将有异志,今不早图,必为所制。及其新至疲劳,袭之可禽也。”绍畏卓,不敢发,信乃引兵还泰山。

  董卓之入也,步骑不过三千,自嫌兵少,恐不为远近所服,率四五日辄夜潜出军近营,明旦乃大陈旌鼓而还,以为西兵复至,雒中无知者。俄而进及弟苗部曲皆归于卓,卓又阴使丁原部曲司马五原吕布杀原而并其众,卓兵于是大盛。乃讽朝廷,以久雨,策免司空刘弘而代之。

  初,蔡邕徙朔方,会赦得还。五原太守王智,甫之弟也,奏邕谤讪朝廷,邕遂亡命江海,积十二年。董卓闻其名而辟之,称疾不就。卓怒,骂曰:“我能族人。”邕惧而应命,到署祭酒,甚见敬重,举高第,三日之间,周历三台,迁为侍中。

  董卓谓袁绍曰:“天下之主,宜得贤明,每念灵帝,令人愤毒。董侯似可,今欲立之,为能胜史侯否。人有小智大痴,亦知复何如为当,且尔,刘氏种不足复遗。”绍曰:“汉家君天下四百许年,恩泽深渥,兆民戴之。今上富于春秋,未有不善宣于天下,公欲废嫡立庶,恐众不从公议也。”卓按剑叱绍曰:“竖子敢然。天下之事,岂不在我。我欲为之,谁敢不从。尔谓董卓刀为不利乎?”绍勃然曰:“天下健者,岂惟董公。”引佩刀,横揖,径出。卓以新至,见绍大家,故不敢害。绍悬节于上东门,逃奔冀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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