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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光宗绍熙五年(2)


  冬十月己丑,右谏议大夫张叔椿再劾留正擅去相位,诏落正观文殿大学士。

  庚寅,改泰安宫为寿康宫。

  辛卯,命四川待置司铨量诸州守臣。故事,诸道守臣皆临遣,淳熙末,孝宗以岭蜀道远,始诏川广知州军见居川广,合阙到半年前奏事人及系见阙去处,并令诣本路转运司禀事,仰漕臣精加铨量人才,委堪任使,非昏缪老病之人结罪保明,申尚书省。然诸道罕尝举行。至是,言者论:“漕司之权比制司为轻,而其责亦不若制司之重,权轻则不敢多有所废黜,责轻则不暇详于顾计,州县不治,职此之由。请一付之制司,权重则虽废黜之多而有所不惮,责重则顾计利害之深而不敢苟且。如此,则昏老病疾之人不得冒居,而州县无不治矣。”赵汝愚为政,遂白行之。是日,朱熹奏事行宫便殿,其一曰:“天下之事,有常有变,而其所以处事之术有经有权。当事之常而守其经,虽圣贤不外乎此,而众人亦可能焉。至于遭事之变而处之以权,则惟大圣大贤为能不失其正,而非众人之所及也。乃者天运艰难,国有大咎,天变为之见于上,地变为之作于下,人情为之哀恫怫郁,而皆有离畔散乱之心,是则所谓天下之大变而不可以常理处焉者也。是以太皇太后躬定大策,皇帝陛下寅绍丕图,而乡之危者安,离者合,天下之势翕然而大定,此亦谓处之以权而不失其正矣。然至今三月而天变未尽销,地变未尽弭,君亲之心未尽欢,学士大夫、群黎百姓或反不能无疑于逆顺名实之际。犹有可诿者,亦曰:陛下之心,前日未尝有求位之计,今日未尝忘思亲之怀而已。此则所谓道心微妙之全体,天理发用之本然,而所以行权而不失其正之根本。诚能充吾未尝求位之心,则可以尽吾负罪引慝之诚,充吾未尝忘亲之心,则可以致吾温清定省之礼,终始不越乎此,而大伦可正,大本可立矣。至于问安视膳之行,十日一至而不得见则继以五日,五日一至而不得见则继之以三日,三日而不得见则二日而一至,以至于一日而无不至焉,俯伏寝门,怨慕号泣,虽劳且辱:所不惮,然而亲心犹未底豫,慈爱犹未复初,逆顺名实之际不涣然而冰释,则臣不信也。”其二言帝王之学,其三言湖南财计,其四言湖北徭人侵扰事。

  乙未,诏曰:“朕以不德,嗣承大宝,夙夜祗畏,不遑宁处。乃者阴阳缪籃,雷震非时,淫雨为灾,朕心甚惧。推寻厥咎,未知其繇。凡朕躬有过失,朝政有阙违,其令台谏、侍从各条数以闻,无有所隐。”

  庚子,以久雨,命大理,三衙、临安府、两浙州县决系囚,释杖以下。

  辛丑,减两浙、江东西路和买折帛钱,蠲两浙路丁盐身丁钱一年。雅州严道县沙子徼外夷与碉门寨才隔一水,而寨在州西八十里。沙平凡六族,其地有胡卢里。岁输税米百二十斛于碉门。乾道间,夷人高奴吉作乱,焚碉门,宣抚使王公明出榜碉门抚谕,夷人听命,自是捐胡卢里之税与之,而沙平悉为夷人有矣。至是,兀岭夷人因沙平以叛,土丁以神臂弓射退之。制置司命闭禁门者月余,夷人粮尽,乃就降。是日,命朱熹讲《大学》。熹奏云:“臣伏见近制,每遇只日,早晚进讲,及至当日忽值假故,即行权罢。又按故事,将来大寒大暑,亦系罢讲月分。陛下天性好学,晨夕孜孜,虽处深宫,必不暇逸。欲乞今后除朔望旬休及过宫日外,不以寒暑、双只、日月诸色假故,并令遂日早晚进讲。内有朝殿日分,恐圣躬久坐,不无少劳,却乞权住当日早讲一次。”从之。熹每进讲,务积诚意以感格上心,以平日所论著者敷陈开析,坦然明白,可举而行。讲毕,有可以开益上德者,罄竭无隐,上亦虚心嘉纳焉。

  甲辰,趣后省看详应诏封事。翌日,朱熹奏云:“臣前日面奏,恭奉诏旨,以雷雨之异,许陈阙失,仰见陛下畏天省己之意。切见陛下登极之初,已下明诏,来献言者甚众,未闻一有施行。今复求言,殆成虚语。乞令后省官锁宿看详,择其善者条上取旨,以次施行,庶几闻者知劝,直言日闻。”诏差沈有开、刘光祖看详,限十日闻奏。

  乙巳,上大行至尊寿皇圣帝谥曰哲文神武成孝皇帝,庙号孝宗。诏以永思陵之东南为至尊寿皇圣帝攒宫。绍兴初,六飞驻越,昭慈圣献皇后上宾,因卜地权攒于会稽上皇村,盖便于修奉也。及卜祜陵,遂就其侧,并举显肃、宪节二后祔焉。显仁、高宗继从其兆,则迫隘已甚矣。高宗之葬也,赵汝愚时守蜀,手疏论会稽攒宫浅薄,可为深忧,宜复祖宗山陵之制。朝论不从,于是自昭慈之西连用五穴,山势渐远,其地愈卑矣。孝宗将攒,汝愚为枢密使,建议以“攒宫本非永制,实居浅土,蔽以上宫。初期克复神京,奉迁神驾,虽其志甚美,而其事实难。且死者无终极,国家有废兴,岂宜徒徇虚名,以基实祸?”识者深以为然。时日官荆大声已卜地思陵之傍,开深五尺,下有泉石,按行使赵彦逾以为土肉浅薄不可用,汝愚乞改卜,意欲以中军寨为之,而宰相留正以为不然,于是彦逾与覆按使谢深甫附其说,乃命大声改卜于新穴之东,视新穴才高一尺一寸五分而已。孙逢吉为覆按使,还言:“当少宽时日,别求吉兆。”而内庭左右以久居丧次,内外不便,皆主速葬之说。乃诏侍从、台谏限三日进议。议者皆言:“神穴未安,自合展期改卜。况朝廷礼文,何尝尽循古制?岂必拘七貝之期?”奏,刘光祖所草也。朱熹时在经筵,复上议状云:“切惟至尊寿皇圣帝圣德神功,覆冒寰宇,深仁厚泽,浸润生民。厌世上宾,率土哀慕。宜得吉土,以奉衣冠之藏,垂裕后昆,永永无极。而议论纷纭,迄无定说,皆缘专信台史,而不广求术士,必取国音坐丙向壬之说,而不博求名山。以礼而言,则《记》曰:“死者北首,生者南向,皆从其朔。”又曰:“葬于北方北首,三代之达礼也。”则是古之葬者,必坐北而向南。孝子之心,不忍死其亲,虽葬于墓,犹欲其负阴而抱阳也,岂有坐南向北,反背阳而向阴乎?若以术言,则凡择地,必先论其主势之强弱、风气之聚散、水土之浅深、穴道之偏正、力量之全否,政使实有国音之说,亦必先此五者,然后其术可得而推。今乃信其庸妄之偏说,但以五音尽类群姓,而谓冢宅向背各有所宜,乃不经之甚者,不惟先儒已力辨之,而近世民间亦多不用。今以为祖宗以来世守此法,顺之则吉,逆之则凶,然自永安迁奉以来遵用此法,而九世之间,国统再绝;靖康之变,宗社为墟。若曰其法果验,则洛、越诸陵无不坐南而向北,固已合于国音矣,又何吉之少而凶之多耶?台史之言,进退无据,类皆如此。”又言:“今穴视前穴高一尺一寸五分,则是开至六尺一寸五分,即与旧穴五尺之下有水石处高低齐等,如何却开至九尺,而其下二尺八寸五分者无水石耶?臣自南来,经由严州府富阳县,其江山之胜,雄伟非常。说者又言:临安县乃钱氏故乡,山川形势宽平邃密。此必有佳处可用,而臣未之见也。切见近年地理,出于江西、福建为尤盛,望下两路帅臣、监司疾速搜访,量给路费,多差人兵、轿马津遣赴阙,今于近甸广行相视,择一最吉之处,以奉神灵万世之安。其孙逢吉所谓“少宽日月,别求吉兆为上”,此十字者,实为至论。臣非敢妄以淫巫瞽史之言眩惑圣听,诚不忍以寿皇圣体之重,委之水泉沙砾之中,残破浮浅之地,是以痛愤激切,一为陛下言之。”疏入,不报,其后卒定永阜陵于会稽焉。

  丙午,却瑞庆节贺表,从朱熹之请也。前一日晚关报来日,百官上表称贺,熹欲不出,不可,乃草札子,明日立班投进,略云:“寿皇梓宫在殡,陛下追慕方新,乃以此时讲行贺礼,睹此阙失,心实未安。欲望圣慈速赐传旨,便令权免其表,亦不收接,庶几上广孝治,益隆圣德。风示四表,垂法万世。”有旨却贺表不受。熹寻奏:“前日贺表虽降出而未降指挥。今后合称贺事,三年之内,并与权免。其节序变迁,百官并合进名奉慰。”

  庚戌,改上安穆皇后谥曰成穆皇后,安恭皇后谥曰成恭皇后。

  壬子,遣太常少卿曾三复贺金主正旦。

  丙辰,上孝宗哲文神武成孝皇帝册宝于重华殿,成穆皇后、成恭皇后册宝于本室。是月,诏修葺旧东宫为福宁殿,以备移御。朱熹、彭龟年等请罢之。

  ◇

  闰月戊午朔,朱熹进讲《大学》,至“盘铭日新”,因论:“成汤有盘铭,武王有丹书,皆人主忧勤警戒之意。”丹书盖出《大戴礼·武王践阼篇》。上曰:“近有人进入此书。”因命小黄门取示,盖黄庭坚所书墨迹云。

  庚申,吏部尚书郑侨等请并祧僖、宣二祖,正太祖东向之位。诏从之。国朝自太祖追王僖、顺、翼、宣四祖以来,每遇禘祫,祖宗以昭穆相对,而虚东向之位。王安石为政,建议僖祖以上世次不可知,则僖祖之有庙,与后稷疑无以异。当时诸儒如韩绛辈辨之,不从。熙宁八年夏,禘于太庙,以僖祖东乡,自是无敢议者。南渡后,董弅、王普、尤袤俱请正太祖东乡之位,未克行。先是,英宗祔庙,已祧顺祖;钦宗祔庙,又祧翼祖及高宗升祔,遂为九世十二室。至是孝宗将升祔,赵汝愚当国,议欲并祧僖祖三祖,于是侨等上此议,又奏请立僖祖别庙,以顺、翼,宣三祖神主祔藏。时朱熹在讲筵,独入议状,条其不可者四条。上召对,仍于榻后取文书一卷曰:“此卿所奏庙议也,可细陈其说。”熹先以所论画为图本,贴说详尽,至是出以奏陈。久之,上再三称善,且曰:“僖祖自不当祧。高宗即位时不曾祧,寿皇即位亦不曾祧,太上即位时又不曾祧,今日岂可容易?可于榻前撰数语,俟径批出施行。”熹方惩内批之弊,因乞降出札子,再令臣僚集议,上亦然之。既退,即进拟诏,意以上意谕庙堂,则闻已毁四祖庙而迁之矣。时汝愚既以王安石之论为非,异议之徒惧其轧已,籍以求胜,事竟不行。于是熹遗汝愚书曰:“相公以宗支入辅王室,而无故轻纳鄙人之妄议,毁拆祖宗之庙以快其私,其不祥亦甚矣!欲望神灵降歆,垂休锡羡,以永国祚于无穷,其可得乎?”时太庙殿已为十二室,故孝宗既升祔而东室尚虚。熹以为非所以祝延寿康之意,深不然之,因自劾不堪言语侍从之选,乞追夺待制。章再上,诏次对之职除授已久,与庙议初不相关,不许。及光宗祔庙,遂复为九世十二室云。盖自昌陵祔庙,逾二百年而后正太祖之位,自是年冬始,而别建一殿,以奉祧主于大殿之西隅,岁命礼官荐献焉,今谓四祖殿者是也。

  《讲义》曰:按,朱文公《庙议》曰:“僖祖祧主,迁于治平,不过数年,神宗皇帝复奉以为始祖,已为得礼之正而合于人心,所谓有其举之而莫敢废者也。”又拟为庙制以辨。议者一旦并迁僖、宣二祖,析太祖、太宗为二之失,复引元祐大儒程颐之说,以为“物岂有无本而生者?今日天下基本盖出僖祖,安得为无功业?”议状既上,庙堂持之不以闻,即毁撒僖、宣庙室,更造别庙,以奉四祖。宰相既有所偏主,而楼钥、陈傅良又复牵合辈缀,以附其说。然经生学士知礼者,皆是先生焉。

  辛酉晚讲,侍讲朱熹因奏曰:“臣所进讲《大学口义》,不审曾经圣览否?”上曰:“宫中无事常看。”又奏:“陛下于臣妄说有所疑否?”上曰:“说得甚好,无可疑。”又奏:“万几事烦,恐讲义卷轴大,难于披览,欲写成册子进入,以便反覆观考。”上欣然曰:“正欲与卿说作册子来,可速进入。”久之未敢上,因入讲,上忽宣谕曰:“向日令卿写讲义册子,何久不进入?”奏曰:“未奉进止,未敢遽上。”上曰:“速进来。”初,熹既写成册子,欲点句读而未敢启。上忽曰:“可一就点成句来。”奏曰:“容遵禀进入。”既进上,一日讲毕,奏曰:“臣所进入讲义册子必经圣览?”上颔之。又奏:“不知于圣意如何?”上欣然曰:“看来紧要处,只在求放心耳。”熹顿首曰:“圣学高明,宣谕极是。老师宿儒穷日竟月,不曾见得此意,说得此语,陛下天纵生知,拈出此求放心语,正是圣学要领。愿推之以见于实行,不患不为尧舜之君也。”他日,熹又奏疏言:“愿陛下日用之间,语默动静,必求放心以为之本,而于玩经观定已用力处,益用力焉。数召大臣,如仁宗开天章阁故事。至于群臣进对,亦赐温颜,反覆询访,以求政事之得失、民情之休戚,而又因以察其人才之邪正短长,庶几于天下之事各当其理矣。”

  乙丑,右司员外郎林季友为金国报谢使,左领军卫将军郭正己副之。

  戊辰,金主遣使来吊祭。

  辛未,遣职事官二员核实镇江府、建康、池、鄂、江州椿管钱米。

  乙亥,工部尚书赵彦逾为端明殿学士、知建康府。赵汝愚之定大计也,遣彦逾达意于殿帅郭杲,事既定,彦逾冀汝愚引己同升,已而外除,彦逾怨之,遂与韩侂冑合。未几,改除四川制置使,彦逾愈恨,入辞,疏廷臣姓名于上,指为汝愚之党,曰:“老奴今去,不惜为陛下言之。”于是上亦有疑汝愚意矣。赐史浩谥曰文惠。

  戊寅,侍讲朱熹以上疏忤韩侂冑罢。御批云:“朕悯卿耆艾,方此隆冬,恐难立讲,已除卿宫观,可知悉。”赵汝愚独袖内批还上,且谏且拜。侂冑必欲出之。汝愚退求去,不许。侂胄使中使王德谦封内批以授熹,熹即附奏谢,遂行。给事中楼钥封还录黄,舍人邓驿面奏乞留熹,上许除京祠,已而不下,起居郎刘光祖又言之,中书舍人陈傅良再封还录黄。有旨除熹宝文阁待制与郡。刘光祖再上疏留行,不报。楼钥再封还录黄,有旨依已降指挥。傅良疏中独有“朱熹论事顿繁迂阔”之语,盖侂胄尝言:“陛下千乘万骑,而熹乃欲令一日一朝,岂非迂阔?”故时议谓傅良因庙议不合,阴肆中伤云。工部侍郎兼侍讲黄艾因讲,问逐熹之骤,上曰:“始除熹经筵耳,今乃事事欲与?”艾悃请再三不已。吏部侍郎兼侍讲孙逢吉上疏留熹,又因讲《权与》之诗反覆以讽,上曰:“朱熹所言多不可用。”时侂冑欲用优人王喜为阁门祗候,逢吉诵言将入谏,乃止。盖侂冑尝令喜于禁中效熹容止力戏,荧惑圣听者故也。监察御史吴猎入札子乞留熹,不报。登闻鼓院游仲鸿上言:“朱熹海内名儒,首蒙收召,四方传诵,以为天下大老归之,才四十余日,复有宫祠之命,远近相吊,以为天下大老去之,则人谁不欲去者?若正人尽去,陛下何以为国?愿亟还朱熹,无使小人得志,养成乱阶。”时侂冑势方盛,人皆为仲鸿危之。熹以十月辛卯入见,中间进讲者七,内引留身奏事者再,面对、赐食各一,在朝甫四十有六日。

  《讲义》曰:甚矣君子之道难行,而小人之奸易售也!昔哲宗初年,伊川先生入在讲筵,未几,群吠纷纭,遂有西监之除。今宁宗新政,晦庵先生入侍经幄,未几,权幸妒嫉,遽有宫观之命。呜呼!此小人排摈道学之渐欤?自是而后,台谏挥弹,一则曰伪学,二则曰伪党,已酝酿于此时矣。熹被召之初,奏事行宫便殿,有曰:“发号施令,无一不出乎朝廷;进退人才,无一不合乎公论。不为偏听以启私门,则孽蘖之萌不得作矣。今日之计,莫大于此。”又再三面言之,又约吏部侍郎彭龟年同讲对,因发侂胄之奸。适龟年出护使客,侂冑益得为计。熹累曰汝愚当以厚赏酬其劳,勿使预朝政,且有“分界限、立纪纲,防微杜渐,谨不可忽”之语。汝愚方谓其易制,不之虞。仲鸿,汝愚客也。力谏不听,而所倚为腹心谋事者,又皆持禄苟安,无复远虑。右正言黄度欲论侂冑,谋泄,以内批斥去,熹不胜愤,遂因讲毕奏疏,极言四事,其一略曰:“闻有旨修葺旧日东宫,为屋三数百间。外议皆谓陛下意欲速成,早遂移跸,以为便安之计。臣恐不惟上帝震怒,灾异数出,正当恐惧修省之时,不惟兴此大役以咈谴告整动之意,亦恐畿甸百姓饥饿流离、阽于死亡之际,忽见朝廷大兴土木,修造宫室,但以适已自奉为事,而无矜恻悯怜之心,或恐怨望忿切,以生他变。不惟无以感格太上皇帝之心,以致未有进见之期,亦恐寿皇在殡,因山未卜,几筵之奉,不容少弛;太皇太后、皇太后晨昏之养,尤不可缺,而四方之人但见陛下大治宫室,速得成就,一旦翩然委而去之,六军万民之心,必有扼腕而不平者矣,此臣之所大惧也。”其二略曰:“寿康定省之礼迩日一再过宫,亦未得见,泛然而往,泛然而归。太上皇帝闻之,必以为此徒备礼而来,实无必求见我之意,其深闭固拒而不肯见,固亦宜矣。又闻太上皇后惧忤太上皇帝之意,不欲其闻太上之称,又不欲其闻内禅之说。若但一向如此,则父子之间,上怨怒而下忧惧,将何时而已乎?此又臣之所大惧也。”其三略曰:“朝廷纪纲,尤所当严。今陛下即位未能旬月,而进退宰执、移易台谏皆出于陛下之独断,大臣不与谋,给舍不及议。正使实出于陛下之独断,其事悉当于理,亦非为治之体,况中外传闻,皆谓左右或窃其柄,而其所行,又未能尽允于公议。此弊不革,臣恐名为独断,而主威不免于下移,欲以求治,而反不免于致乱,盖自隆兴以来,已有此失,臣尝再三深为寿皇论之,尚赖寿皇圣性聪明,更练世事,故于此辈虽以驱使之故稍有假借,实亦阴有以制之,未至全堕其计。然积习成风,贻患于后,其害已有不可胜言者。如陈源、袁佐之流,皆陛下所亲见,奈何又欲袭其迹而蹈之乎?此又臣之所大惧也。”其四略曰:“殡宫之卜,偏信台史之言,而不复广询术人,以求吉地。既不为寿皇体魄安宁之虑,又不为宗社血食久远之图。夫以寿皇之丰功伟烈,百世不忘,而所以葬之如此其草草也,岂不大咈天人之心,以致变异之频仍,而贻患于无穷乎?此又臣之所大惧也。臣老病之余,寒斋独宿,终夜不寐,忧虑万端,至于孤危之踪,不敢自保,切恐自今以往,不获久侍清闲之燕矣。”疏入,侂胄大怒,阴与其党谋去其为首者,则其余去之易耳。所谓首者,盖指熹也。熹时急于致君,知无不言,言无不切,亦颇见严惮,于是侂胄之计遂行。及熹讲筵留身,再乞施行前疏,退则内批径下矣。未几,除知江陵府、湖北安抚。熹辞不拜,乃除提举南京鸿庆宫。诏两省、台谏、侍从各举宗室有文学器识者二人。

  壬午,诏曰:“亲君子,远小人,庆历、元祐之所以惠天下也。朕幸业承祖武,而敢一日忘此乎?掇取羡号,于以纪元。其以明年为庆元元年。”

  ◇

  十一月甲午,安南国王李龙翰加济美功臣。

  丙午,车驾自重华宫还大内。

  庚戌,韩侂胄兼枢密都承旨。

  辛亥,雨木冰。

  戊申,诏均内外任。时赵汝愚当国,言者以为:“今贤士大夫往往不乐为外官,盖外权太轻,虽欲有所施设,而不得聘故也。今日之势,莫若稍重外。重外之术,必使帅、漕、总领可以驯致于从官而后可久任,可久任而后可以责事功。”诏可。未几,汝愚去位,亦不克行。诏曰:“三年之丧,古有彝制。朕勉承为后,寅绍邦图,仰孝宗之家法具存,宜眇躬惟古道是复,以尽厚终之义,以昭尊祖之诚。朕当遵用三年之制,其令礼官条具典礼以闻。”初,高宗之丧,孝宗为三年服。及孝宗之丧,有司请于易月之外,用漆纱浅黄之制,盖循绍兴以前之旧。朱熹之在讲筵也,不以为然,奏言:“今已往之失不及追改,惟有将来启欑发引,礼当复用初丧之服,则其变除之节尚有可议。望明诏礼官稽考礼律,豫行指定,其官吏军民方丧之服,亦宜稍为之制,勿使肆为华靡。”其后诏中外百官皆以凉衫视事,盖用此也。初,熹上议时,门人有疑者,熹未有以折之。后读《札记正义·丧服小记》“为祖后者”条,见其所引郑志有“诸侯父有废疾,不任国政,不任丧事”之问,而郑答以“天子诸侯之服皆斩”之文,乃知经文有所未备,而待于传注者如此,因自识于本议之后云。升明州为庆元府。

  乙卯,孝宗皇帝权欑于永阜陵。

  ◇

  十二月丁巳朔,禁民间妄言宫禁事。已未,淑妃张氏薨。

  乙丑,吏部侍郎彭龟年上疏言:“韩侂冑假托声势,窃弄威福,乞黜以解天下之疑。”读札子毕,又奏:“只缘陛下近日逐得朱熹太暴,故欲陛下亦亟去此小人,毋使天下人谓陛下去君子如此之易,去小人如此之难。”上初欲两罢之,汝愚开陈,欲两留之,既而内批彭龟年与郡。节度使吴琚尝言:“时上无坚留侂胄意,使有一人继之,则去之必矣。”侂胄既留,势益张,因欲并逐汝愚而难其名。或教之曰:“彼宗姓,诬以谋危社稷,则一网尽矣。”侂冑然之。

  戊辰,以陈康伯配享孝宗庙庭。

  李心传曰:光尧之祔庙也,杨廷秀独谓张魏公有复辟功,不与配食为非。宜与洪景卢争之不能得,固乞补外。洎孝宗祔庙,议者复推陈鲁公,而魏公终不得预,盖但以富平、淮西、符高三败之故,而不考曹彬岐沟之役,其丧师蹙国,亦不下于富平与符离。今以一眚揜其大德,盖景卢兄弟皆汤思退旧客,夙有憾于魏公,故以复辟之勋归之吕元直也。

  已巳,陈骙罢。

  庚午,余端礼知枢密院事,京镗参知政事,吏部尚书郑侨同知枢密院事。彭龟年罢。韩侂胄进一官,与在京宫观。赵汝愚请留龟年,不听。

  辛未,刘德秀劾刘光祖罢。

  癸酉,金主遣使来贺登位。名孝宗庙乐曰《大伦之舞》。

  甲戌,祔孝宗神主于太庙。

  丁丑,德音:降临安、绍兴府死罪以下囚,释杖以下。民缘攒宫役者蠲其赋。

  癸未,金主遣使来贺明年正旦。是岁,两浙、淮南、江东西路水旱,蠲其赋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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