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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哲宗元祐二年


  丁卯元祐二年

  春正月壬戌,王觌言:“朱光庭之论策题,言者既以为因苏轼与光庭之师程颐有隙而发矣,吕陶之言朱光庭,论者又谓陶与苏轼同是蜀人,而遂言光庭也。陛下若置而不问,惟详察策题之是非,而有罪无罪专论苏轼,即党名不起矣。”故夏国主秉常以遗进物遣使来,诏其子乾顺为夏国主,如明道二年元昊除节度使、西平王例。诏:“傅尧俞、王岩叟、朱光庭以苏轼撰试馆职策题不当,累有章疏。今看详得是非讥讽祖宗,只是论百官有司奉行有过,令执政召逐人面谕,更不须弹奏。”三人者又各上疏。

  戊辰,诏:“自今举人程试,并许用古今诸儒之说,或出己见,勿引申、韩、释氏之书。考试官于经义论策通定去留,毋于老、列、庄子出题。”

  庚午,苏轼言:“臣近以试馆职策问为台谏所言,臣所撰策问,首引周公、太公之治齐、鲁,后世皆不免衰乱者,以明子孙不能奉行,则虽大圣大贤之法,不免于有弊也。后引文帝、宣帝仁厚而事不废、核实而政不苛者,以明臣子若奉行得其理,无观望希合之心,则虽文、宣足以无弊也,何尝有毫发疑似议及先朝?臣前岁召还,始见故相司马光。

  臣论差役、免役各有利害,免役掊敛民财而下有钱荒之患,差役民常在官而贪吏猾胥得缘为奸,二害轻重,盖略相等。光闻之愕然曰:‘若君此言,计将安出?’臣谓先帝本意使民户率出钱专力于农,坊场河渡官自出卖,而以其钱雇募衙前。民不知有仓库纲运破家之祸,此万世之利也,决不可变。光闻臣言,大以为不然。臣又与光言熙宁中尝行给田募役法,光尤以为不可。臣每行监司、守令告词,皆以奉守先帝约束、毋得弛废为戒。由此观之,臣岂谤议先朝者哉?”

  辛未,傅尧俞、王岩叟入对,论苏轼策题不当。太皇太后曰:“此朱光庭私意,卿等党光庭耳。光庭未言时何故不言?”尧俞与岩叟同奏曰:“臣等蒙谕渝,谓党附朱光庭,弹奏苏轼,上辜任使,更不敢诣台供职,伏俟谴斥。”

  丙子,诏:“苏轼所撰策题即无讥讽祖宗之意,又缘自来官司试人亦无将祖宗治体评议者,盖学士院失于检会。札与学士院共知,令苏轼、傅尧俞、王岩叟、朱光庭各疾速依旧供职。”盖从右仆射吕公著之议也。范纯仁亦言:“苏轼只是临文偶失周虑,本非有罪。”二月,诏左司谏朱光庭乘传诣河北路,与监司一员遍视灾荒,按累降指挥措置赈济。诏赐富弼神道碑以“显忠尚德”为额,仍命翰林学士苏轼撰文。诏吏部选人改官,每岁以百人为额。

  ◇

  三月甲寅,诏辅臣分诣寺观祈雨。执政奏事延和殿,太皇太后谕曰:“性本好静。昨止缘主上冲幼,权同听政,盖非得已。况母后临朝,非国家盛事。文德殿天子正朝,岂女主所当御?”宰臣吕公著等言:“陛下执谦好礼,冠映古今。加以思虑精深,非臣等所及。”诏内外待制、大中大夫以上岁举第二任通判资序人堪知州者一人。先是,吕陶言:“任官之弊,其轻且滥者,惟郡守为甚。”故有是诏。诏内侍省供奉官以下至黄门以一百人为定额。程颐上疏曰:“臣前言,乞于延和殿讲读。太皇太后时至帘下观讲官进说,讲官有当奏禀,便得上闻。臣今思之,太皇太后双日垂帘听政,只日若更亲临讲读,亦恐劳烦圣躬。欲乞只就垂帘日听政,罢召当日讲官至帘前问。当主上进德,次第讲说所至如何开益。盖辅导之间有当奏知之事,可以陈说,所系甚大。”上疏曰:“臣近言迩英渐热,只乞就崇政、延和殿。闻给事中顾临以延和讲读为不可。臣料临之意,不过谓讲官不可坐于殿上,以尊君为说尔。臣不暇远引,只以本朝故事言之:太祖皇帝召王昭素讲《易》。真宗令崔颐正讲《尚书》,邢昺讲《春秋》,皆在殿上,当时仍是坐讲,立讲之仪只始于明肃太后之意,此又祖宗尊儒重道之盛美。岂独子孙所当为法,万世帝王所当法也。今世俗之人能为尊君之言而不知尊君之道,人君惟道德益高则益尊,若势位,则崇高极矣,尊严至矣,不可复加也。”夏四月丙戌,交趾遣使入贡。诏文彦博十日一赴朝参,因至都堂议事,仍一月一赴经筵。以彦博累章乞致仕,故有是命。

  庚寅,梁焘奏春夏大旱。

  辛卯,诏:“可自今月十一日后避正殿,减常膳。公卿大夫,其勉修厥职,共图消复。”

  甲午,范纯仁言:“旱暵作沴,前代多因灾异求访直言。陛下临御之初,即下诏许人实封言事。伏望圣旨下三盛枢密院、六曹、寺监,将前来封章,并令检寻,择贤明近臣选官看详。其决然可行者,便令执政进拟施行。又尚书诸曹受天下四方牒诉奏请文字,乞降圣旨,并委御史台、谏官、给事中、左右司郎官分定点检抽索事祖行遣,子细看详定夺。”

  丁酉,诏差傅尧俞、杜纮、孙升赴吏部,王岩叟、孙览、韩川赴户部,张问、上官均赴礼部,韩宗道、张舜民赴兵部,梁焘、范纯礼、吕陶赴刑部,王觌、张舜民赴工部,点检自去年正月至年终承受到文字抽索事祖行遣,次第子细看详,其间有执文害事不近人情者,并元条删改;其勘当住滞者,促令结绝;其指挥不当及非理问难卤莽判收者,亦许牒本部再与详究施行。用范纯仁之言也。

  己亥,内出太皇太后手诏:“旱暵为虐,诏诸路监司分督郡县刑狱。”王岩叟同中丞傅尧俞入对延和,尧俞先奏:“旱暵由臣等不职。”太皇太后曰:“盖由太皇太后无德,干卿等甚事?”

  辛丑,雨。

  壬寅,诏在京职事官岁合举官升陟者,文臣六曹尚书以上各二人,待制以上各四人,左右司郎官以上各二人,军器少监以上各二人:武臣观察使以上各二人,著为令。

  甲辰,诏张舜民特罢监察御史,依前权判登闻鼓院。先是,舜民言:“夏人政乱,强臣争权,乾顺存亡未可知,朝廷未宜遽加爵命。近差封册使刘奉世等愿勿遣,缘大臣有欲优假奉世者为是过举。”大臣,指文彦博也,故舜民有是责。傅尧俞乞速赐追还,以协《易》不远复之义。王岩叟言:“舜民言果是,则有益于聪明;果非,则何伤于彦博?”

  殿中侍御史孙升、监察御史上官均、韩川皆言舜民不当罢。梁焘言:“望还舜民旧职,以尽其效。”王觌亦以为言,俱不报。

  乙巳,徐州布衣陈师道为亳州司户参军,充徐州州学教授。

  先是,苏轼、傅尧俞、孙觉等言师道文词高古,度越流辈,安贫守道,若将终身。苟非其人,义不往见。过壮未仕,实为遗才,故有是命。傅尧俞、王岩叟言:“左丞李清臣窃位日久,资材阘茸,性行险邪,专于为己,有患失之心;苟于随人,无自立之志。人材之能否不知,民事之利病不识。伏望圣慈早赐罢黜。”上官均言清臣不协众论;梁焘言清臣猥暗贪鄙,庸懦倾邪。

  戊申,李清臣以资政殿学士知河阳。

  ◇

  五月,岩叟、尧俞等又言:“臣等累上封章论张舜民不当罢御史,不蒙开纳,言责难以冒居。伏望降黜,自今更不敢诣台供职。”吕公著虑言者将激怒上意,致朝廷有罪言者之失,乃奏乞稍与优迁,今解言职。

  丁卯,刘挚为尚书左丞,王存为尚书右丞。

  戊辰,孔文仲为左谏议大夫,杜纯为侍御史,吕陶为左司谏,贾易为右司谏,王岩叟为起居舍人,朱光庭为左司员外郎,王觌为右司员外郎;孙升差知济州,梁焘为集贤殿修撰、知潞州。先是,焘于省中面诘给事中张问,因诮问贪禄不去,不知世所谓羞耻;而孙升再劾张问,引焘“不知羞耻”等语。于是批旨付三省曰:“石叟、光庭、韩川等久在言路,宜稍迁擢。焘于禁省诟同列,升朋附焘,宜罢。”于是岩叟等皆递迁,而升与焘有是命。

  癸酉,胡宗愈为御史中丞。宗愈首进六事,曰端本、正志、知难、加意、守法、畏天。它日奏对便殿,上问朋党之弊,宗愈曰:“君子义之与比,谓小人为奸邪,则小人必指君子为朋党。陛下择中立不倚者用之,则朋党自销。”因进《君子无党论》。

  ◇

  六月辛巳朔。

  甲申,彭汝砺为起居舍人。执政有问新旧之政者,汝砺曰:“政无彼此之辨,一于是而已。今所更大者,取士及差役法,行之而士民皆病,未见其可也。”

  戊子,丁骘为右正言。骘自行新法,即不肯为知县,折资监当几二十年,人多称之。赵挺之、方蒙、赵屼并为监察御史。。

  ◇

  秋七月乙卯,权开封府推官张商英为提点河东路刑狱。商英先上书谓:“三年无改于父之道。今先帝陵土未乾,奈何轻议变更?”又尝移简苏轼欲作言事官,或得之以告吕公著,公著不悦,故出之。商英简苏子瞻云:“老僧欲住乌寺呵佛骂祖一巡,如何?”孙林过子瞻,窃得其简,示吕申公之子希纯,希纯白申公,申公不悦。出商英。

  壬戌,御札付中书省曰:“门下侍郎韩维尝面奏范百禄任刑部侍郎所为不正,辅臣奏劾臣寮当形章疏,明论曲直,岂但口陈,意欲无迹,何异奸谗?可罢门下侍郎,守本官分司南京,仍放辞谢。”吕公著即上疏言:“韩维素有时望,俟其有请,听使去位,以全君臣之大体。”

  甲子,诏韩维知邓州,然犹用前责辞。中书舍人曾肇封还韩维辞头,不报。

  乙丑,吕陶为京西转运副使,上官均为比部员外郎。

  戊辰,吕公著复论责韩维事。

  辛未,韩维为资政殿大学士、知邓州。

  ◇

  八月辛巳,右司谏贾易知怀州。自苏轼以策题事为台谏官所言,而言者多与程颐善。

  轼、颐既交恶,其党迭相攻,易独建言,请并逐二人。又言吕陶党助轼兄弟,而文彦博实主之。语侵彦博及范纯仁。太皇太后欲峻责易。吕公著言:“易所言颇切直。惟诋大臣为太甚,第不可复处谏列尔。”太皇太后曰:“不责易,此亦难作。”公著曰:“不先逐臣,易责命亦不可行。”争久之,乃止罢谏职。既退,吕大防、刘挚、王存私相顾而叹曰:“吕公仁者之勇,乃至于此!”程颐罢经筵,权同管勾西京国子监。左谏议大夫孔文仲言:“颐人品纤污,天资险巧,元无乡曲之行,常在公卿之门。臣居京师近二年,颐未尝过门。臣比除台谏官,颐即来访,先谈贾易之贤,又曰:‘吕陶补司谏,则贾明叔必不安职矣。’明叔者,指贾易字也。臣曰:‘何以言之?’颐曰:‘明叔近有文字攻陶之罪,今陶设为司谏,明叔辞去决矣,公能坐观明叔之去乎?’推颐之言,必是与陶有隙,又欲讽臣攻陶助易也。陛下以清明安静为治于上,而颐乃鼓腾利口,间乱群臣,使之相争斗于下。伏望论正颐罪,放还田里,以示典刑。”先是,颐赴讲,上疮疹不坐已累日,退诣宰相问曰:“上不御殿,知否?”曰:“不知。”曰:“二圣临朝,上不御殿,太皇太后不当独坐。且上疾而宰相不知,可为寒心。”翼日,吕公著等以颐言奏,遂诣问疾,上不悦,故黜之。

  丁亥,孔文仲、左正言丁骘进对,太皇太后宣谕曰:“一心为国,勿为朋比。”

  戊申,以复洮州俘获鬼章,宰臣率百官表贺于延和殿。

  ◇

  九月辛亥,丰稷为殿中侍御史。

  庚申,王觌奏:“苏轼、程颐向缘小忿,浸结仇怨,于是颐、轼素相亲善之人更相诋讦,以求胜势。前日颐败,而言者及轼,若欲保全。轼则且勿大用之,庶几使轼不遽及于大悔吝。”又奏:“小人近乃造为飞语,有五鬼、十物、十八奸之说,大既不过取一二公议所共恶者以实其说,而余皆端良之士也。伏望诏榜朝堂,明示以不信谗言之意,以安士大夫之心。”

  庚午,吕公著言:“十五日,以经筵讲毕《论语》。赐执政及讲官御筵。是日,内出皇帝御书唐贤律诗分赐臣等。次日于帘前谢,蒙太皇太后宣谕:‘皇帝好学,在宫中别无所为,惟是留心典籍,天下幸甚。’臣辄于《尚书》、《论语》及《孝经》中节取要语共一百段进呈,庶便于省览。”它日,三省奏事毕,宣谕公著曰:“所进《尚书》、《论语》等要义百篇,皇帝已依所奏,每日书写看览,甚有益于学问,与写诗篇不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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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十月,知怀州贾易责知广德军。御史交章论易唯谄事程颐,默受教戒,颐指气使,若驱家奴。故有是责。

  癸卯,刘挚言:“知陈州傅尧俞、知齐州王岩叟、知潞州梁焘、通判虢州张舜民、知广德军贾易皆忠直之臣,守正不挠。陛下试取近来言者章疏密察其意,其间心出于至诚、言出于忠信、忧国如饥渴、谋议知大体,有如尧俞者乎?孤立不惧,弹劾权强,赤心事上,略无私意,有如岩叟者乎?守正坚确,不惮大吏,不党同列,嫉邪指恶,有如舜民、焘及易者乎?臣愿召此数忠正之臣人备任使,以慰公议,以消奸党。”

  甲辰,泉州增置市船,从户部尚书李常请也。

  丁未,范祖禹乞于迩英阁复张挂仁宗、王洙、蔡襄所书《无逸》、《孝经》图,从之。

  ◇

  十一月庚申,以鬼章人献于崇政殿,诘犯边之状,谕以听招其子及部属归附以自赎。鬼章服从,释缚。

  壬戌,李常转对,陈七事,曰崇廉耻、存乡举、别守宰、废贪赃、审疑狱、择儒师、修役法。又言:“差役之法,上户富安,下户空匮。富安则以差为病,空匱则出力为宜。辄采差、助二法,随上下所宜条叙梗概,若便民而可久也。”

  壬申,诏讲读官遇不开讲日,轮具汉、唐故事有益政体者一一条进入。先是,苏颂言:“国朝典章,大抵袭唐。乞诏史官采《新唐书》中人主所行日进数事。”故有是诏。顷每进可为规戒有补时政者,必述以己意,反复言之。

  ◇

  十二月乙酉,以大寒,赐诸军薪炭钱,再令开封府阅坊市贫民,以钱百万,计口量老少给之。

  丙午,赵挺之奏:“苏轼轻薄虚诞,有如市井俳优之人。学术本出《战国策》苏秦、张仪纵横揣摩之说。近日学士院策试廖正一馆职,乃以王莽、袁绍、董卓、曹操篡汉之术为问。使轼得志,将无所不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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