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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炎绍兴诸政


  高宗建炎二年五月,定诗赋、经义试士法。初,元祐中,科举以经义、诗赋兼取,绍圣以来,罢试诗赋。至是,命参酌元祐科举条制,定试士法。中书省请习诗赋举人不兼经义,习经义人止习一经,解试、省试并计数各取,通定高下,殿试仍对策三道。故事廷试上十名,内侍先以卷奏定高下。帝曰:“取士当务至公,岂容以己意升降。自今勿先进卷。”

  三年夏四月,禁内侍干预朝政,不得与主兵官交通及馈遗假贷、借役禁军,外官非亲戚亦不得往还,违者处以军法。

  重正三省官名。自元丰肇建三省,凡军国事,中书揆而议之,门下审复之,尚书承行之。三省皆不置官长,以左、右仆射兼两省侍郎。二相既分班进呈,首相遂不复与朝廷议论。元祐初,司马光乃请令三省合班奏事,分省治事。至是,从吕颐浩之言,诏左、右仆射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改中书、门下侍郎为参知政事,省尚书左、右丞,三省始合为一。

  六月,以久雨恒阴,诏郎官以上言阙政。司勋员外郎赵鼎上疏曰:“自熙宁间王安石用事,变祖宗之法,而民始病,假辟国之谋造生边患,兴理财之政穷困民力,设虚无之学败坏人材。至崇宁初,蔡京托绍述之名,尽祖安石之政。凡今日之患,始于安石,成于蔡京。今安石犹配享神宗,而京之党未除,时政之缺,莫大于此。”帝从之,遂罢安石配享。寻下诏以四失罪已,一曰昧经邦之大略,二曰昧戡难之远图,三曰无绥人之德,四曰失驭臣之柄。仍榜朝堂,遍谕天下,“使知朕悔过之意。”中丞张守上疏曰:“陛下处宫室之安则思二帝、母后穹庐毳幕之居,享膳羞之奉则思二帝、母后膻肉酪浆之味,服细暖之衣则思二帝、母后穷边绝塞之寒,操予夺之柄则思二帝、母后语言动作受制于人,享嫔御之适则思二帝、母后谁为使令,对臣下之朝则思二帝、母后谁为尊礼。思之又思,兢兢业业,圣心不倦,而天不为之助顺者,万无是理也。今罪己之诏数下,而天未悔祸,实有所未至耳。”

  七月,广州教授林勋上《本政书》十三篇,言:“国朝兵农之政,率因唐末之故。今农贫而多失职,兵骄而不可用,是以饥民窜卒类为盗贼。宜仿古井田之制,使民一夫占田五十亩。其有羡田之家,毋得市田,其无田与游惰末作者,皆驱之使为隶农,以耕田之羡者,而杂纽钱谷以为什一之税。宋二税之数,视唐增至七倍。今本政之制,每十六夫为一井,提封百里,为三千四百井,率税米五万一千斛,钱石二千缗。每井赋二兵,马一匹,率为兵六千八百人,马三千四百匹。岁取五之一,以为上番之额,以给征役。无事则又分为四番,以直官府,以给守卫,是民凡三十五年而役使一遍也。悉上则岁食米万九千余斛,钱三千六百余缗,无事则减四分之三,皆以一同之租税供之。匹妇之贡,绢三尺,绵一两。百里之县,岁收绢四千余匹,绵三千四百斤。非蚕乡则布六尺,麻二两,所收视绢、绵率倍之。行之十年,则民之日算,官之酒酤,与凡茶、盐、香、矾之榷,皆可弛以予民。”其说甚备。书奏,以勋为桂州节度使掌书记。其后勋又献《比较书》二篇,大略谓“桂州地东西六百里,以古尺计之,为方百里之国四十,当垦田二百二十五万二千八百顷,有田夫二百四万八千,出米二十四万八千斛,禄卿大夫以下四千人,禄兵三十万人。今桂州垦田约万四十二顷,丁二十一万六千六百一十五,税钱万五千余缗,苗米五万二百斛有奇,州县官不满百员,官兵五千一百人。盖土地荒芜,而游手末作之人众,是以地利多遗,财用不足,皆本政不修之故。”当世论者皆韪其言。

  绍兴元年九月,知湖州汪藻上言:“本朝实录,自艰难以来,金匮石室之藏,无复存者。伏睹列圣自哲宗皇帝而上,皆有成书,流传人间,颇有真本,朝廷已收而藏之御府矣。若太上皇帝、渊圣皇帝及陛下建炎改元,至今三十余年,并无日历。臣窃惟自古无国无史,史未尝一日无书。晋谓之《乘》,楚谓之《梼杌》,鲁谓之《春秋》,以此见无国无史也。《春秋》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时,以时系年,必四时具谓之编年,以此见史未尝一日无书也。汉法,太史公位丞相上,天下计书先上太史公,副上丞相。唐及本朝,宰相皆兼史官,其重如此。故书榻前议论之辞则有时政记,录柱下见闻之实则有起居注,类而次之谓之日历,修而成之谓之实录,所以广记备言,成一代之典也。若旷三十年之久,漫无一字之传,将何以示来世乎。此其不可不纂述一也。韩宣子适鲁,见《易象》与《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吾今乃知周公之德与周之所以王。则国家守文者不可无史。萧何入秦,先收丞相、御史律令图书藏之。沛公具知天下阸塞、户口多少、强弱处、民所疾苦,以何得秦图书也,则国家创业者不可无史。今陛下躬受天命,虽名中兴,实兼创业、守成之事,乃一代典章,残阙如此,恐于理未安。此其不可不纂述二也。恭惟太上皇帝、渊圣皇帝,缘奸臣误朝,驯至遐狩。今若无书纪实,恐千载之后,徒见一朝陵迟之祸亟,不知二圣积累之功深。兹事非细,群臣当任其责。此其不可不纂述三也。自古史官无所不录,况三十年之间,朝廷之设施,豪杰之谋谟,政事之兴废,人材之进退,礼文之因革,法度之罢行,岁事之丰凶,羌戎之服叛,有本有末,有源有流。一法弛而不书则一法熄,一事略而不载则一事隳。且当时群臣间有在者,以为忠贤耶,不着其素行,安知其可嘉。以为邪佞耶,不条其宿奸,安知其可弃。苟因散逸,遂废其书,岂孔子史阙文之义哉。此其不可不纂述四也。《公羊传》曰:所见异词,所闻异词,所传闻异词。孔子作《春秋》,于定、哀则其事详,于隐、庄则其事略。圣人犹尔,况其他乎。中原失守,三见闰矣,及今耳目所接,尚可追求,更数年间,事将湮没,虽有良史,莫知所凭。况比年风俗之衰,公论不立,士大夫取予皆出爱憎,因一事为一人而著书行世者多矣。若不乘时订正,则数世之后,信以传信,疑以传疑,是非混淆,白赤颠倒,则小人之说行而君子受其诬矣,可不惧哉。此其不可不纂述五也。臣政和中为著作佐郎,修《太上皇帝日历》,东观凡例,臣得预闻。今所领州,又幸经兵火之余,独不残毁,视诸故府,案牍具存,如御笔手诏、赏功罚罪之文,尚班班可考。失今不辑,臣实惜之。古之有国家者,虽在颠沛中,史官不废。伏望许臣郡政之余,将本州所有文字,截自元符庚辰,自建炎己酉,三十年间,分年编类,缮写进呈,以备修日历官采择。”帝从之,即以命藻。后因綦崇礼言,专以其事付史官。

  三年二月,召知柳州常同还。同首论朋党之祸“自元丰新法之行始分党与,邪正相攻五十余年,章惇倡于绍圣之初,蔡京和于崇宁之后,元祐臣僚窜逐贬死,上下蔽蒙,养成夷虏之祸。今国步艰难,而分朋缔交,背公死党者,固自若也。恩归私门,不知朝廷之尊,重报私怨,宁复公议之顾。臣以为欲破朋党,先明是非。欲明是非,先辩邪正,则公道开而奸邪息矣。”上曰:“朋党亦难破。”同对曰:“朋党之结,盖缘邪正不分。君子、小人皆有党,而所以为党则异,君子之党协心济国,小人之党挟私害公。且如元祐臣僚,中遭谗谤,窜殛流死,而后祸乱成。今在朝之士犹谓元祐之政不可行,元祐子孙不可用。”上曰:“闻有此论。”同对曰:“祸乱未成,元祐臣僚固不能以自明,今则是非定矣,尚犹如此。缘今日士大夫犹宗京、黼等倾邪不正之论。朋党如此,公论何自而出。愿陛下始终主张善类,勿为小人所惑。”

  四年夏四月,以范冲直史馆,重修《神宗》、《哲宗实录》。冲,祖禹之子也。先是,隆祐太后生辰,置酒宫中,从容谓帝曰:“宣仁太后之贤,古今母后未有其比。昔奸臣肆为谤诬,虽尝下诏明辨,而国史尚未删定,岂足传信。吾意在天之灵不无望于帝也。”帝悚然。至是召冲直史馆,重修《神宗》、《哲宗实录》。冲乃为《神宗考异》,明示去取。旧文以墨书,删去者以黄书,新修者以朱书,世号“朱墨史”。又为《哲宗辨诬录》。由是二史得其正,而奸臣情状益著。

  既又除常同为起居郎、中书舍人、史馆修撰,且谕之曰:“是除以卿家世传闻多得事实故也。”一日奏事,上愀然曰:“向昭慈尝言宣仁有保佑大功,哲宗自能言之,止为宫中有不得志于宣仁者,因生诬谤。欲辩白其事,须重修《实录》,具以保立劳效,昭示来世。此朕选卿意也。”同乞以所得圣语,宣付史馆,仍记于《实录》卷末。

  十二月,以金、齐兵退,诏前宰执议攻战备御措置绥怀之方。李纲上疏曰:

  “陛下勿以敌退为喜,而以仇敌未报为可愤。勿以东南为安,而以中原未复为可耻。勿以诸将屡捷为可贺,而以军政未修士气未振为可虞。议者或以敌马既退,当遂用兵为大举之计。臣窃以生理未固,而欲浪战以侥幸,非制胜之术也。汉高祖先保关中,故能东向与项籍争。光武先保河内,故能降赤眉、铜马之属。唐肃宗保灵武,故能破安、史而复两京。今朝廷以东南为根本,苟不大修守备,先为自固之计,何以能万全而制敌。议者又谓敌人既退,当且保据一隅,以苟目前之安。

  臣又以为不然,秦师三伐晋,以报殽之师。诸葛亮佐蜀,连年出师,以图中原,不如是不足以立国。高祖在汉中,谓萧何曰:吾亦欲东。光武破隗嚣,既平陇,复望蜀。此皆以天下为度,不如是不足以混一区宇,戡定祸乱。况祖宗境土,岂可坐视沦陷,不思恢复。若今岁不征,明年不战,使敌势益张,而吾之所纠合精锐士马,日以耗散,何以图敌。唯宜于防守既固,军政既修之后,即议攻讨,乃为得计。其守备之宜,则当料理淮甸、荆、襄,以为东南屏蔽。夫六朝之所以能保有江左者,以强兵巨镇尽在淮南、荆、襄间,故以魏武之雄,苻坚、石勒之众,宇文、拓跋之盛,卒不能窥江表。后唐李氏有淮南,则可以都金陵。其后淮南为世宗所取,遂以削弱。

  近年以来,大将拥重兵于江南,官吏守空城于江北,虽有天险,而无战舰水军之制,故敌人得以侵扰窥伺。今当于淮之东、西及荆、襄置三大帅,屯重兵以临之,分遣偏师进守支郡,加以战舰水军,上连下接,自为防守,则藩篱之势成,守备之宜莫大于是。然后可议攻战之利,分责诸路大帅,因利乘便,收复京畿,以及故都。断以必为之志而勿失机会,则以弱为强,取威定乱,逆臣可诛,强敌可灭,攻战之利莫大于是。若夫万乘所居,必择形胜以为驻跸之所,臣昔举天下形势而言,谓关中为上,今以东南形势而言,则当以建康为便。今者,旧都未复,莫若权于建康驻跸,治城池,修宫阙,立官府,创营壁,使粗成规模,以待巡幸,此措置之所当先也。

  至于西北之民,皆陛下赤子,荷祖宗涵养之深,其心未尝忘宋,特制于强敌,不能自归。天威震惊,必有愿为内应者。宜优加抚循,使陷溺之民知所依怙,益坚戴宋之心,此绥怀之所当先也。臣窃观陛下临御九年,国不辟而日蹙,事不立而日坏,将骄而难御,卒惰而未练,国用匮而无赢余之蓄,民力困而无休息之期,使陛下忧勤虽至,而中兴之效邈乎无闻,则群臣误陛下之故也。陛下观近年以来,所用之臣慨然敢以天下之重自任者几人。平居无事,小廉曲谨,似可无过,忽有扰攘,则错愕无所措手足,不过奉身以退,天下安危之重,委之陛下而已。有臣如此,何补于国,而陛下亦安取此。大概近年闲暇则以和议为得计,而以治兵为失策,仓卒则以退避为爱君,而以进御为误国。上下偷安,不为长久之计,国势益弱,职此之由。今天启宸衷,悟前日和议退避之失,亲临大敌,天威所加,使北军数十万之众震怖不敢南渡,潜师宵奔。则和议之与治兵,退避之与进御,其效概可见矣。然敌兵虽退,未大惩创,安知其秋高马肥,不再来扰我疆埸,使疲于奔命哉。臣夙夜为陛下思所以为善后之策,惟自昔创业中兴之主,必躬冒矢石,履行阵而不避。故高祖既得天下,击韩王信、陈狶、黥布,未尝不亲行。光武自即位至平公孙述,十三年间无一岁不亲征。

  本朝太祖、太宗,定维扬,平泽潞,下河东,皆躬御戎辂。真宗亦有澶渊之行,措天下于大安。此谓始忧勤而终逸乐也。若夫退避之策,可暂而不可常,可一而不可再,退一步则失一步,退一尺则失一尺。往时自南都退至维扬,则河北、河东、关陕失矣。自维扬退至江、浙,则京东、西失矣。万一敌骑南牧,将复退避,不知何所适而可乎。航海之策,万乘冒风涛不测之险,此又不可之尤者也。惟当于国家闲暇之时,明政刑,治军旅,选将帅,修车马,备器械,峙糗粮,积金帛,敌来则御,俟时而奋,以光复祖宗之大业,此最上策也。臣愿陛下自今以往,勿复为退避之计。臣又观古者敌国善邻则有和亲,仇雠之邦鲜复遣使,岂不以衅隙既深,终无讲好修睦之理故邪。东晋渡江,石勒遣使于晋,元帝命焚其币而却其使。彼遣使来,且犹却之,此何可往。金人造衅之深,知我必报,其措意为何如,而我方且卑辞厚币,屈体以求之,其不推诚以见信,决矣。器币礼物,所费不赀,使轺往来,坐索士气,而又邀我以必不可从之事,制我以必不敢为之谋,是和卒不成,而徒为此扰扰也。况于吾自治自强之计,动辄相妨。臣愿自今以往,勿复遣和议之使。二者既定,择所当为者,一切以至诚为之。俟吾之政事修,仓廪实,府库充,器用备,士气振,力可有为,乃议大举,则兵虽未交,而胜负之势决矣。惟陛下正心以正朝廷百官,使君子、小人各得其分,则是非明,赏罚当,自然藩方协力,将士用命,虽强敌不足畏,逆臣不足忧,此特在陛下方寸间耳。

  臣昧死上条六事:一曰信任辅弼,二曰公选人材,三曰变革士风,四曰爱惜日力,五曰务尽人事,六曰寅畏天威。何谓信任辅弼。夫兴衰拨乱之主,必有同心同德之臣,相与有为,如元首股肱之于一身,父子兄弟之于一家,乃能协济。今陛下选于众以图任,遂能捍御大敌,可谓得人矣。然臣愿陛下待以至诚,无事形迹,久任以责成功,勿使小人得以间之,则君臣之美垂于无穷矣。何谓公选人材。夫治天下者必资于人才,而创业中兴之主所资尤多。何则。继体守文,率由旧章,得中庸之才亦足以共治。至于艰难之际,非得卓荦环玮之才,则未易有济。是以大有为之主,必有不世出之才,参赞翊佐,以成大业。然自昔抱不群之才者,多为小人之所忌嫉,或中之以黯暗,或指之为党与,或诬之以大恶,或摘之以细故。而以道事君者不可则止,难于自进,耻于自明,虽负重谤,遭深谴,安于义命,不复自辩。苟非至明之主,深察人之情伪,安能辨其非辜哉。陛下临御以来,用人多矣,世之所许以为端人正士者,往往闲废于无用之地,而陛下寤寐侧席,有乏才之叹,盍少留意而致察焉。何谓变革士风。夫用兵之与士风,似不相及,而实相为表里。士风厚则议论正而是非明,朝廷赏罚当功罪而人心服,考之本朝嘉祐、治平以前可知已。数十年来,奔竞日进,论议徇私,邪说利口,足以惑人主之听。元祐大臣,持正论如司马光之流,皆社稷之臣也。而群枉嫉之,指为奸党,颠倒是非,政事大坏,驯致靖康之变,非偶然也。窃观近年士风尤薄,随时好恶,以取世资,潝訿成风,岂朝廷之福哉。大抵朝廷设耳目及献纳论思之官,固许之以风闻,至于大故,必须核实而后言。使其无实,则诬人之罪,服谗搜慝,得以中害善良,皆非所以修政也。何谓爱惜日力。夫创业中兴,如建大厦,堂室奥序,其规模可一日而成,鸠工聚材,则积累非一日所致。

  陛下临御,九年于兹,境土未复,僭逆未诛,仇敌未报,尚稽中兴之业者,诚以始不为之规模,而后不为之积累故也。边事粗定之时,朝廷所推行者,不过簿书期会不切之细务,至于攻讨防守之策,国之大计,皆未尝留意。夫天下无不可为之事,亦无不可为之时,惟失其时,则事之小者日益大,事之易者日益难矣。何谓务尽人事。夫天人之道,其实一致,人之所为即天之所为也。人事尽于前,则天理应于后,此自然之符也。故创业中兴之主,尽其在我而已,其成功归之于天。今未尝尽人事,敌至先自退屈,而欲责成于天,其可乎。臣愿陛下诏二三大臣,协心同力,尽人事以听天命,则恢复土宇,剪屠鲸鲵,迎还两宫,必有日矣。何谓寅畏天威。夫天之于王者,犹父母之于子,爱之至则所以为之戒者亦至,故人主之于天戒,必恐惧修省,所以致其寅畏之诚。比年以来,荧惑失次,太白昼见,地震水溢,或久阴不雨,或久雨不霁,或当暑而寒,乃正月之朔,日有食之,此皆天意眷佑陛下,丁宁反复,以致告戒。惟陛下推至诚之意,正厥事以应之,则变灾而为祥矣。凡此六者,皆中兴之业所关,而陛下所当先务者。今朝廷人才不乏,将士足用,财用有余,足为中兴之资。陛下春秋鼎盛,欲大有为,何施不可。要在改前日之辙,断而行之耳。昔唐太宗谓魏徵为敢言,征谢曰:陛下导臣使言,不然,其敢批逆鳞哉。今臣无魏徵之敢言,然展尽底蕴,亦思虑之极也。惟陛下赦其愚直,而取其惓惓之忠。”疏奏,上为赐诏褒谕,然不能用。

  五年闰二月,置总制司。先是,帝在扬州,四方贡赋不以期至,吕颐浩、叶梦得等言:“政和间陈亨伯为转运使,创经制钱,大率添酒价,增税额,官卖契纸,与凡公家出纳,每千收头子钱二十三文。其后行之东南及京东、西、河北,岁入数百万缗,所补不细。今边事未宁,费用日广,请复行之诸路,一岁无虑数百万计,贤于缓急暴敛多矣。”帝从之。至是,又因经制之额增,析为总制钱,岁收至七百八十余万缗。户部侍张致远言:“陛下欲富国强兵,大有为于天下,愿诏大臣力务省节,明禁奢侈,自朝廷始。员额可减者减之,司属可并者并之,使州县无妄用,归其余于监司。监司无妄用,归其余于朝廷。朝廷无枉费,日积月聚,惟军需是虑,中兴之业可致。”帝善其言。

  十四年三月,太学孔子庙成。司业高闶表请临视,帝从之,遂视太学。止辇于圣殿门外,步趋升降,退御敦化堂,命礼部侍郎秦熺执经,高闶讲《易泰卦》。胡宏移书责闶曰:“太学,明人伦之所在也。太上皇帝劫制于强敌,生往死归,此臣子痛心切骨,卧薪尝胆,宜思所以必报之大仇也。太母,天下之母,其纵释乃在金人,此中华之大辱,臣子所不忍言也。而柄臣乃敢欺天罔人,以大仇大辱为大恩。师儒之臣,既不能建大论,明天人之理以正君心,乃阿谀柄臣,希合风旨,求举太平之典,又从而为之词,欺罔孰甚焉。”

  十六年春正月,帝亲飨先农于东郊,行籍田礼。诏曰:“朕惟兵兴以来,田亩多荒,故不惮卑躬,与民休息。今疆场罢警,流徙复业,朕亲耕籍田,以先黎庶,三推复进,劳赐耆老,嘉与世跻于富厚。昔汉文帝频年下诏,首推农事之本,至于上下给足,减免田租,光于史册。朕心庶几焉。”

  十八年秋七月,宽诸郡杂税。帝曰:“人知取之为取,而不知予之为取。若稍与展免,俟家给人足,税敛自然易办。”于是蠲庐、光二州上供钱米,汀、漳二州秋税,处州三县被水民家细绢,鄂州旧额绢各一年。又蠲四川积贷常平钱十三万缗,京西路请佃田租及州县场务税钱。

  二十四年八月,禁百官避轮对。自秦桧擅政以来,屏塞人言,蔽上耳目,一时献言者,非诵桧功德,则讦人语言以中伤善类,欲有言者,恐触忌讳,仅论销金铺翠、乞禁鹿胎冠子之类,以塞责而已,故皆避免轮对。至是,上乃谕执政曰:“百官轮对,正欲闻所未闻。近轮对者多谒告避免,可令检举约束。”

  二十五年十二月,诏曰:“台谏风宪之地,比用非其人,党于大臣,济其喜怒,殊非耳目之寄。朕今亲除公正之士,以革前弊。继此者宜尽心乃职,毋合党缔交,败乱成法,当谨兹戒,毋自贻咎。”

  陈邦瞻曰:建炎、绍兴之间,其时事可谓亟矣,然君臣之所欲有为者,概可睹也。李纲曰:“边事粗定之时,朝廷所推行,不过簿书期会不切之细务,至于攻讨防守之策,国之大计,皆未尝措意。”呜呼,若是而犹望其戡大难、成大功,岂不难哉。讲和之后,人主耳目壅蔽,虽欲自达无由,试读其约束轮对、戒谕台谏二诏,亦可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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