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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人南侵(2)


  钦宗靖康元年春正月丁卯朔,诏中外臣庶直言得失。自金人犯边,屡下求言之诏,事稍缓,则阴沮抑之。当时有“城门闭,言路开。城门开,言路闭”之语。

  戊辰,金斡离不陷相、浚二州。威武军梁方平帅禁旅屯于黎阳河北岸,金将迪古补奄至,方平奔溃。河南守桥者,望见金兵旗帜,烧桥而遁。河北、河东路制置副使何灌帅兵二万保滑州,亦望风迎溃。官军在河南者,无一人御敌。金人遂取小舟以济,凡五日,骑兵方绝,步兵犹未渡也。旋渡旋行,无复队伍。金人笑曰:“南朝可谓无人。若以一二千人守河,我岂得渡哉?”遂陷滑州。

  己巳,何灌奔还。帝闻金将斡离不渡河,即下诏亲征。诏曰:“朕以金国渝盟,药师叛命,侵轶边鄙,劫掠吏民,虽在缵承之初,敢忘负托之重。事非获已,兵出有名。已戒六师,躬行天讨。应亲征合行事件,令有司并依真宗皇帝幸澶渊故事。”以李纲为亲征行营使,吴敏副之,聂山参谋军事。

  以蔡攸为太上皇帝行宫使,宇文粹中副之,奉上皇东行以避敌。

  庚午,上皇如亳州,于是百官多潜遁。初,童贯在陕西,募长大少年,号胜捷军,几万人,以为亲军,环立第舍。及自太原还京,适上皇南幸,贯即以是军自随。上皇过浮桥,卫士攀望号恸。贯惟恐行不速,使亲军射之,中矢而踣者百余人,道路流涕。蔡京亦尽室南行,为自全计。

  京师戒严。宰执议请帝出幸襄、邓以避敌锋。行营参谋官李纲曰:“道君皇帝挈宗社以授陛下,委而去之,可乎?”帝默然。太宰白时中谓都城不可守,纲曰:“天下城池岂有如都城者。且宗庙、社稷、百官、万民所在,舍此欲何之?今日之计,当整饬军马,固结人心,相与坚守,以待勤王之师。”帝问“谁可将者。”纲曰:“白时中、李邦彦等虽未必知兵,然藉其位号,抚将士以抗敌锋,乃其职也。”时中忿然曰:“李纲莫能将兵出战否?”纲曰:“陛下不以臣庸懦,傥使治兵,愿以死报。”乃以纲为尚书右丞、东京留守。纲为帝力陈不可去之意,且言“明皇闻潼关失守,即时幸蜀,宗庙、朝廷,毁于贼手。今四方之兵不日云集,奈何轻举以蹈明皇之覆辙乎?”会内侍奏中宫已行,帝色变,仓卒降御榻曰:“朕不能留矣。卿等无执,朕将往陕西起兵,以复都城。”纲泣拜俯伏,以死邀之。会燕、越二王至,亦以固守为然。帝意稍定,顾纲曰:“朕今为卿留。治兵御敌之事,专责之卿,勿致疏虞。”纲仓皇受命。

  是夜,宰臣犹请出幸不已,帝从之,欲诘旦决行。质明,纲趋朝,则禁卫擐甲,乘舆已驾矣。纲急呼禁卫曰:“尔等愿守宗社乎。愿从幸乎?”皆曰:“愿死守。”纲入见曰:“陛下已许臣留,复戒行,何也?今六军父母、妻子皆在都城,愿以死守。万一中道散归,陛下孰与为卫?且敌骑已迫,知乘舆未远,以健马疾追,何以御之?”帝感悟,乃召中宫还。禁卫六军闻之,皆拜伏呼万岁。

  辛未,帝御宣德楼,宣谕六军,始定固守之议。命李纲为亲征行营使,以便宜从事,侍卫都指挥使曹曚副之。治都城四壁守具,以百步法分兵备御,令肄习之。战守之具粗毕,金人已抵城下矣。

  壬申,遣使督诸道勤王兵入援。

  癸酉,斡离不军抵都城西北,据牟驼冈天驷监,获马二万匹,刍豆如山。盖郭药师熟知其地,故导金兵先据之。帝召群臣议,李邦彦力请割地求和,李纲以为击之便。帝竟从邦彦,命虞部员外郎郑望之及高世则使其军。未至,遇金使吴孝民来,因与偕还。是夜,金人攻宣泽门,以火船数十,顺流而行。李纲临城,募敢死士二千人,列布拐子弩城下火船至,投石碎之。及运蔡京家山石迭门,壮士缒城而下,斩酋长十余人,杀其众百余人。金人知有备,又闻道君已内禅,至旦乃退。

  甲戌,金使吴孝民入见,问纳张瑴事,令执送童贯、谭稹、詹度,且言曰:“上皇朝事已往不必计,今少帝与金别立誓书结好,仍遣亲王、宰相诣军前可也。”帝因求大臣可使者,李纲请行,帝不许,而命李棁。纲曰:“安危在此一举,臣恐李棁怯懦,误国事也。”不听,遂命棁使金军,棁至,斡离不盛兵南向坐,棁北面再拜,膝行而前,恐怖丧胆,失其所言。斡离不谓之曰:“汝家京城破在顷刻,所以敛兵不攻者,徒以少帝之故,欲存赵氏宗社,我恩大矣。今若欲议和,当输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牛马万头、表段百万匹,尊金帝为伯父,归燕、云之人在汉者,割中山、太原、河间三镇之地,而以宰相、亲王为质,送大军过河,乃退耳。”因出事目一纸付棁,遣还。棁等唯唯,不敢措一言,遂与金使萧三宝奴、耶律中、王汭等偕来。凡金人所邀求,皆郭药师教之也。

  乙亥,金人攻天津、景阳等门。李纲亲督战,募壮士,缒城而下,自卯至酉,斩其酋长十余,杀其众数千人,何灌力战而死。

  丙子,李棁至,李邦彦等力劝帝从金议。帝乃避殿减膳,括借都城金银及娼优家财,得金二十万两、银四百万两,而民间已空。李纲言“金人所需金币,竭天下且不足,况都城乎?三镇,国之屏蔽,割之何以立国?至于遣质,即宰相当往,亲王不当往。若遣辨士,姑与之议所以可不可者,宿留数日,大兵四集,彼孤军深入,虽不得所欲,亦将速归。此时与之盟,则不敢轻中国而和可久也。”李邦彦等言“都城破在朝夕,尚何有三镇?而金币之数又不足较。”帝默然。纲不能夺,因求去,帝慰谕之曰:“卿第出治兵,此事当徐图之。”纲退,则誓书已成,称“伯大金皇帝”、“侄大宋皇帝”。金币、割地、遣质、更盟,一依其言。遣沈晦以誓书先往,并持三镇地图示之。

  庚辰,以张邦昌为计议使,奉康王构往金军为质以求成。诏称金国加“大”字。初,邦昌与邦彦等力主和议,不意身自为质,及行,乃邀帝署御批无变割地议,帝不许。康王与邦昌乘筏渡壕,自午至夜,始达金营。康王,道君皇帝第九子,韦贤妃所生也。

  辛巳,道君皇帝至镇江。

  甲辰,都统制马忠以京西募兵至,击金人于顺天门外,败之。金师暂敛,西路稍通,援兵得达。乙酉,路允迪使粘没喝军于河东。

  丁亥,种师道督泾原、秦凤兵入援。师道至洛,闻斡离不已屯京城下,或止师道,言“贼势方锐,愿少驻汜水以谋万全。”师道曰:“吾兵少,若迟回不进,形见情露,祇取辱焉。今鼓行而进,彼安能测我虚实。都人知吾来,士气自振,何忧贼哉?”揭榜沿道,言“种少保领西兵百万来”。遂抵京西,趋汴水南,径逼敌营。金人惧,徙砦稍北,敛游骑,但守牟驼冈,增垒自卫。时师道年高,天下称为老种。帝闻其至,甚喜,开安上门,命李纲迎劳。师道入见,帝问曰:“今日之事,卿意若何?”对曰:“臣以议和非也。女真不知兵,岂有孤军深入人境,而能善其归乎?臣在西土,不知京城。臣今观京师,周回八十里,如何可围?城高数十丈,粟支数年,不可攻也。请于城内札营,而城上严兵拒守,以待勤王之师。不逾数月,虏自困矣。如其退,即与之战。三镇之地,不宜割与。”帝曰:“业已讲和。”对曰:“臣以军旅之事事陛下,余非所敢知也。”遂拜同知枢密院事,充京畿、河北、河东宣抚使。师道时被病,命毋拜,许肩舆入朝。

  金使王汭在廷,素颉颃,望见师道,拜跪稍如礼。帝顾笑曰:“彼为卿故也。”自虏渡河,京师诸门尽闭,市无薪菜。师道请启西南壁,听民出入,民始安之。又请缓给金币于金,俟彼惰归,扼而歼诸河,计之上也。帝命师道于政事堂共议。师道见李邦彦曰:“京城坚高,备御有余,当时相公何事便讲和?”邦彦曰:“以国家无兵故也。”师道曰:“不然,凡战与守,自是两事,战或不足,守则有余。京师百万众,尽皆兵也。”邦彦曰:“素不习武事,不知出此。”师道叹曰:“相公不习兵,岂不闻往古守城者乎?”又曰:“闻城外居民悉为贼杀掠,畜产甚多,亦为贼有。当时既闻贼来,何不悉令城外居民,撤去屋舍,移其所畜,尽入城中,乃遽闭门以遗贼资,何也?”邦彦曰:“仓卒之际,不暇及此。”师道笑曰:“亦大荒忙耳。”左右皆笑。时议人人异同,惟李纲与师道合,而邦彦不从。

  时朝廷日输金币于金,而金人需求不已,日肆屠掠。四方勤王之师渐至,李纲言:“金人贪婪无厌,凶悖日甚,其势非用师不可。且敌兵号六万,而吾勤王之师集城下者二十余万。彼以孤军入重地,犹虎豹自投陷阱中,当以计取之,不必与角一朝之力。若扼河津,绝饷道,分兵复畿北诸邑,而以重兵临敌营,坚壁勿战,如周亚夫所以困七国者。俟其食尽力疲,然后以一檄取誓书,复三镇,纵其北归,半渡而击之,此必胜之计也。”帝深然之,约日举事。

  种氏、姚氏素为山西巨室,姚平仲以父古方帅熙河兵入援,虑功名独归种氏,乃云:“士不得速战,有怨言。”帝闻之,以语李纲,纲主其议,令城下兵缓急听平仲节度。帝日遣使趣师道战,师道欲俟其弟师中至,因奏言过春分乃可击。时相距才八日,帝以为缓,平仲请先期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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