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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幼学传


  蔡幼学,字行之,温州瑞安人。年十八,试礼部第一。是时,陈傅良有文名于太学,幼学从之游。月书上祭酒芮烨及吕祖谦,连选拔,辄出傅良右,皆谓幼学之文过其师。孝宗闻之,因策士将置首列。而是时外戚张说用事,宰相虞允文、梁克家皆阴附之。幼学对策,其略曰:“陛下资虽聪明而所存未大,志虽高远而所趋未正,治虽精勤而大原不立。即位之始,冀太平旦暮至。奈何今十年,风俗日坏,将难扶持;纪纲日乱,将难整齐;人心益摇,将难收拾;吏慢兵骄,财匮民困,将难正救。”又曰:“陛下耻名相之不正,更制近古,二相并进,以为美谈。然或以虚誉惑听,自许立功;或以缄默容身,不能持正。”盖指虞允文、梁克家也。又曰:“汉武帝用兵以来,大司马、大将军之权重而丞相轻。公孙弘为相,卫青用事,弘苟合取容,相业无有。宣、元用许、史,成帝用王氏,哀帝用丁、傅,率为元始之祸。今陛下使姨子预兵柄,其人无一才可取。宰相忍与同列,曾不羞耻。按其罪名,宜在公孙弘上。”盖指张说也。帝览之不怿,虞允文尤恶之。遂得下第,教授广德军。

  丁父忧,再调潭州。执政荐于朝,帝许之,且问:“年几何矣?何以名幼学?”参政施师点举《孟子》“幼学壮行”之语以对。上伫思,慨然曰:“今壮矣,可行也。”遂除敕令所删定官。首言:“大耻未雪,境土未复,陛下睿知神武,可以有为。而苟且之议,委靡之习,顾得以缓陛下欲为之心。”孝宗喜曰:“解卿意,欲令朕立规模尔。”寻以母忧去。

  光宗立,以太学录召,改武学博士。逾年,迁太学,擢秘书省正字兼实录院检讨官,迁校书郎。时光宗以疾不朝重华宫,幼学上封事曰:“陛下自春以来,北宫之朝不讲。比者寿皇愆豫,侍从、台谏叩陛请对,陛下拂衣而起,相臣引裾,群臣随以号泣。陛下退朝,宫门尽闭,大臣累日不获一对清光。望日之朝,都人延颈,迁延至午,禁卫饮恨。市廛军伍,谤诽籍籍,旁郡列屯,传闻疑怪,变起仓卒,陛下实受其祸。诚思身体发肤寿皇所与,宗社人民寿皇所命,则畴昔慈爱有感乎心,可不独出圣断,复父子之欢,弭宗社之祸!”疏入,不报。

  宁宗即位,诏求直言。幼学又奏:“陛下欲尽为君之道,其要有三:事亲、任贤、宽民,而其本莫先于讲学。比年小人谋倾君子,为安靖和平之说以排之。故大臣当兴治而以生事自疑,近臣当效忠而以忤旨摈弃,其极至于九重深拱而群臣尽废,多士盈庭而一筹不吐。自非圣学日新,求贤如不及,何以作天下之才!自熙宁、元丰而始有免役钱,有常平积剩钱,有无额上供钱;自大观、宣和而始有大礼进奉银绢,有赡学籴本钱,有经制钱;自绍兴而始有和买折帛钱,有总制钱,有月桩大军钱;至于茶盐酒榷、税契、头子之属,积累增多,较之祖宗无虑数十倍,民困极矣。”

  幼学既论列时政,其极归之圣学。帝称善,将进用之。时韩侂胄方用事,指正人为“伪学”,异论者立黜。幼学遂力求外补,特除提举福建常平。陛辞,言:“今除授命令径从中出,而大臣之责始轻;谏省、经筵无故罢黜,而多士之心始惑。或者有以误陛下至此耶!”侂胄闻之不悦。既至官,日讲荒政。时朱熹居建阳,幼学每事咨访,遂为御史刘德秀劾罢,奉祠者凡八年。

  起知黄州,改提点福建路刑狱,未行。有劝侂胄以收召海内名士者,乃召幼学为吏部员外郎。入见,言:“高宗建炎间减婺州和买绢折罗事,因谕辅臣曰:‘一日行得如此一事,一年不过三百六十事而已。’陛下除两浙丁钱,视高宗无间,然而兵事既开,诸路罹锋镝转饷之艰,江、湖以南有调募科需之扰,惟陛下以爱惜邦本为念。”迁国子司业、宗正少卿,皆兼权中书舍人。

  侂胄既诛,余党尚塞正路,幼学次第弹缴,窜黜尤众,号称职。迁中书舍人兼侍讲。故事,阁门、宣赞而下,供职十年,始得路都监若钤辖。侂胄坏成法,率五六年七八年即越等除授,有已授外职犹通籍禁闼者,幼学一切厘正。

  嘉定初,同楼钥知贡举。时正学久锢,士专于声律度数,其学支离。幼学始取义理之文,士习渐复于正。兼直学士院,内外制皆温醇雅厚得体,人多称之。除刑部侍郎,改吏部,仍兼职。赵师择除知临安府,择辞。故事,当有不允诏。幼学言:“师择以媚权臣进官,三尹京兆,狼籍无善状,诏必出褒语,臣何辞以草?”命遂寝。改兼侍读,师择命乃下。

  除龙图阁待制、知泉州,徙建康府、福州,进福建路安抚使。政主宽大,惟恐伤民。福建下州,例抑民买盐,以户产高下均卖者曰产盐,以交易契纸钱科敷者曰浮盐,皆出常赋外,久之遂为定赋。幼学力请蠲之,不报。提举司令民以田高下藏新会子,不如令者籍其赀。幼学曰:“罔民而可,吾忍之乎!惟有去而已。”因言钱币未均,秤提无术,力求罢去。遂升宝谟阁直学士、提举万寿宫。召权兵部尚书兼修玉牒官,寻兼太子詹事。

  先是,朝廷既遣岁币入金境,适值其有难,不果纳,则遽以兵叩边索之。中外汹汹,皆言当亟与。幼学请对,言:“玉帛之使未还,而侵轶之师奄至,且肆其侮慢,形之文辞。天怒人愤,可不伸大义以破其谋乎!”于是朝论奋然,始诏与金绝。幼学因请“固本根以弭外虞,示意向以定众志,公汲引以合材谋,审怀附以一南北。”帝称善。一夕感异梦,星陨于屋西南隅,遂卒,年六十四。

  幼学早以文鸣于时,而中年述作,益穷根本,非关教化之大、由情性之正者不道也。器质凝重,莫窥其际,终日危坐,一语不妄发。及辨论义理,纵横阖辟,沛然如决江河,虽辩士不及也。尝续司马光《公卿百官表》,《年历》、《大事记》、《备忘》、《辨疑》、《编年政要》、《列传举要》,凡百余篇,传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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