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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羽神道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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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故右朝议大夫充徽猷阁待制致仕彭城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赠少傅刘公神道碑铭〔朱熹〕 徽猷阁待制、赠少傅彭城刘公既薨三十有三年,其子观文殿学士、彭城侯亦以疾薨于建康府舍。疾革时,手为书授其弟玶,使以属其友朱熹,若曰:珙不孝,先公之墓木大拱而碑未克立,盖犹有待也。今家国之雠未报,而珙衔恨死矣,以是累子,何如?熹发书恸哭曰:呜呼,共父遽至此耶!且吾蚤失吾父,少傅公实收教之,共父之责乃吾责也。即访其家,得公弟屏山先生所次行状,又得今江陵张侯栻所为志铭,以次其事曰: 公讳子羽,字彦修。其先自长安徙建州,今为崇安县五夫里人。曾大父赠朝议大夫太素,大父赠太子太保民先,皆以儒学教授乡里。而皇考资政殿学士、赠太师忠显公遂以忠孝大节杀身成仁,事载国史。公其嗣子也,少以父任补将仕郎,积劳转宣教郎,权浙东安抚司书写机宜文字。入主太仆、太府簿,迁卫尉丞,辟河北、河东宣抚司书写机宜文字,以功转朝请大夫,授直秘阁。 建炎三年,擢秘阁修撰、知池州,改集英殿修撰、知秦州。未行,除御营使司参赞军事,辟川陕宣抚处置使司参议军事。四年,除徽猷阁待制。绍兴二年,领利州路经略使,兼知兴元府,除宝文阁直学士,封彭城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四年,责授单州团练副使,白州安置。五年复官,提举江州太平观,复为集英殿修撰、知鄂州,权都督府参议军事,宣谕川陕。踰年还报,复待制、知泉州。八年,落职,提举太平观,寻责授单州团练副使,漳州安置。十一年复官,起为沿江安抚使、知镇江府。十二年,复待制,进爵子,益封二百户。是岁罢,复提举太平观。五年而薨。公天姿英毅,自少卓荦不群。年二十四五时,佐忠显公守越,以羸卒数百破睦寇方腊数十万众,卒全其城。复佐忠显公守真定,会女真入寇,以大兵围其城,公设方略,登陴拒守数月,敌不能下而去。忠显公既以节死,公扶丧归葬,号天泣血,以必报雠耻自誓。免丧造朝,以书抵宰相,论天下兵势当以秦陇为根本,于是有秦州之命,遂参御营使司军事。 时叛将范琼拥强兵据上流,召之不来,来又不肯释兵,中外汹汹。知枢密院事张忠献公与公密谋诛之。一日,为遣张俊以千人渡江捕他盗者,使皆甲而来,因召琼、俊及刘光世诣都堂计事,为设饮食。食已,诸公相顾未发。公坐庑下,恐琼觉事变,遽取写敇黄纸趋前,举以麾琼曰:下有敇,将军可诣大理置对。琼愕不知所为。公顾左右拥置舆中,卫以俊兵送狱,使光世出抚其众,数琼在围城中附敌迫胁二圣出狩状,且曰:所诛止琼耳,若等固天子自将之兵也。众皆投刅曰:诺。因悉麾隶他军,顷刻而定,琼竟伏诛。张公由此益奇公。及使川陕,遂辟以行。至秦州,立幕府,节度五路诸将,规以五年而后出师。明年,敌窥江淮急,张公念禁卫寡弱,计所以分挠其兵势者,遂合五路之兵以进。 公以非本计争之。张公曰:“吾宁不知此?顾今东南之事方急,不得不为是耳。”遂北至富平,与敌遇,战果不利,敌乘胜而前,宣抚司退保兴州,人情大震。官属有建策徙治蘷州者,公叱之曰:“孺子可斩也。四川全盛,虏欲入寇久矣,直以川口有鐡山栈道之险,未敢遽窥耳。今不坚守,纵使深入,吾乃东走,僻处蘷峡,遂与关中血脉不复相通,进退失计,悔将何及?为今日计,且当留驻兴州,外繋关中之望,内安全蜀之心。急遣官属出关,呼召诸将,收集散亡,分布险隘,坚壁固垒,观衅而动,庶几犹或可以补前愆,赎后咎,奈何乃为此言乎?”张公然公言,而诸参佐无敢行者。公即自请奉命北出,复以单骑至秦州,分遣腹心召诸亡将。诸将闻命大喜,悉以其众来会。公命骁将吴玠栅和尚原,守大散关,而分兵悉守诸险塞。敌谍知我有备,引去。 明年,复聚兵来攻,再为玠所败,俘获万计,蜀土以安。宣抚司移军阆州,公请独留关外,调护诸将,以通内外声援,军民之心,翕然向之。又明年,汉中大饥,诸帅闭境自守,因有违言,皆愿得公帅兴元,与连兵。张公承制可其请。公至镇,开关通商输粟,辑睦邻援,饬兵练卒,栅险待敌。会敌复入寇,将道金、商以乡四川。公以书谕金川经略使王彦,使以强弩据险邀之。彦习用短兵,屡平小盗,不以公言为意。敌猝至,逆战,果败走,保石泉。时吴玠为秦凤经略使。 公闻彦失守,急移兵守饶风岭,驰以语玠。玠大惊,即越境而东,一日夜驰三百里,中道少止,请公会西县计事。公报曰:“敌旦夕至饶风下,不急守此,是无蜀也。公不前,吾当往,今顾西走,不知者谓吾惧而逸,诸将得无觧体乎?”玠得书,即复驰至饶风,列营拒守。敌人悉力仰攻,死伤如积,更募死士由间道犯祖溪关以入,绕出玠后。玠遽走还汉中,且来邀公,欲与俱去。公不可复留玠,共栅定军山以守,玠亦不从。公不得巳退守三泉,从兵不及三百人,与同粗粝,至取草牙木甲噉之,遗玠书与诀。玠持之泣下,欲驰赴公,未果。其爱将杨政者大呼军门曰:“公今不行,是负刘公,政辈亦且舍公去矣。”玠乃来会三泉。 时敌游骑甚迫,玠夜不能寐,起视公,方甘寝自若,旁无警备者,遽起,公请曰:“此何等时,而简易若是!”公慨然曰:“吾死,命也,亦何言!”玠叹息泣下,竟不果留。公以潭毒山形斗拔,其上宽平有泉水,乃筑垒守之,储粟十余万石,尽徙将士家属栅中,积石数十百万,下临走蜀道。数日,敌果至,营数十里间。一夕,候骑报敌且至,诸将皆失色,入问计曰:“始与公等云何?今寇至欲避邪?”下令蓐食,迟明上马。 明日,公先至战地前,当山角,据胡床坐。诸将追及,泣请曰:“某辈乃当致死于此,非公所宜处也。”公不为动,敌亦引退。自敌入梁、洋,蜀中复大震。宣抚司官属争咎公,更为浮言相恐动,力请张公徙治潼川。令下,军士愤怒,或取其牓毁之。公连以书力为张公言:“此已为死守,敌必不敢越我而南。藉令不能守,我死行未晚也。今一旦轻动若此,兵将忿怒,恐将有齮龁公坟墓者,公奈何?” 张公发书大悟,立止不行。敌遣十余人持书与旗来招公及玠,公斩之,余一人使还,曰:“为我语贼,欲来即来,吾有死耳,何可招也?”因复与玠谋,出锐师腹背击之。先是,公已预徙梁、洋官私之积置他所,敌深入无所得,而粮日匮,前后苦攻,死伤十五六。又闻公之将袭已也,惧,遂遁。公亟遣兵追击之,堕溪谷死者不可计,其余众不能自拔者犹数十栅,皆降之。是时,敌大酋萨里罕、乌珠辈主兵用事,计必取蜀以窥东南,其选募战攻,盖已不遗余力,而我之谋臣战将,亦无敢为必守计者。独公与张公协心戮力,毅然以身当兵冲。将士视公感激争奋,卒全蜀境,以蔽上流。 寇退,又方相与定计,改纪军政,以图再举,而张公已困于谗,公亦相次得罪,徙白州矣。始,吴玠为裨将,未知名,公独奇之,言于张公。张公与语大悦,使尽护诸将。至是,玠上疏请还所假节传棨戟赎公罪,士大夫以是多玠之义,而服公之知人。既张公入相,大议合兵为北讨计,召公赴阙,使谕指西师,且察边备虚实。公还奏“敌未可图,宜益治兵,广营田,以俟机会。”时又方议易置淮西大将,且以其兵属公。公复以为不可,遂以亲老丐便郡,得泉州以归。 在郡踰年,治有异等之效。学校久废,撤而新之,堂序规橅,略仿太学,至今为闽中诸郡之冠。僧可度者,以赂结中贵人,属戚里陈氏诬奏,夺陈洪进守冢寺。公曰:“此细事尔,然小人罔上如此,是乃履霜之渐,不可长。”即疏其事以闻,戚竖辈皆抵罪。无几何,淮西军果乱。张公去相,议者反谓公实使然,不责无以系叛将南归之望,于是再责,闻者嗤之,而公不自辨也。在镇江,会金人复渝盟,公建议清野,尽徙淮东之人于京口,抚以威信,兵民杂居,无敢相侵扰者。尝得盗,劾之,乃楚州守某者所为,前后攻劫不可计,悉具狱,弃之市,以其事闻,某者亦坐远窜。 于是境内帖然,道不拾遗。既而敌骑久不至,枢密使张俊视师江上,以问公。公曰:“金人异时入寇,飘忽如风雨,今更迟回,是必有他意。”居顷之,敌果复以和为请,而使者乃植大旗舟上,书曰“江南抚谕。”公见之怒,夜以他旗易之。翼日,接伴使者见旗有异,大惧,请之不得,至以语胁公。公曰:“吾为守臣,朝论无所与。然欲揭此于吾州之境,则吾有死而已。”请不已,竟出境,乃还之。张俊还朝,上闻公治状及所料敌情,亟诏复旧职。公以和好本非久远计,宜及间暇时修城垒,除器械,备舟楫,以俟时变。宰相秦桧始以复职非已出,已不悦,至是益怒,讽言者论之,罢归,遂不复起。士大夫之有志当世者,莫不相与喟然,深为朝廷惜之。 公生绍圣丁丑,薨绍兴丙寅,年五十。 葬故里蟹坑祖茔之北。元妃福国夫人熊氏,葬拱辰山忠显公墓次,屏山先生实表之。继室庆国夫人卓氏。公没,持家二十余年,细大有法,内外斩斩。彭城侯虽熊出,然抚之厚而教之严,所以成就其德业为多。遇族党亲疏,曲有恩意。薨荆南府舍,葬瓯宁县演平之原。公子三人,彭城侯为长,尝以中书舍人事太上皇帝,以同知枢密院事参知政事事今上皇帝,风望劳烈,对于前人,当世鲜能及之。次瑺,承务郎,出后公弟秘阁公,早卒。次玶,从事郎,亦以公命为屏山先生后。 孙男二人:学雅,承务郎;学裘,尚幼。 女二人,长适将仕郎吕钦,幼未行也。 熹之先人晚从公游,仅一再见,不幸属疾,寓书以家事为寄。公恻然怜之,收教熹如子侄,故熹自幼得拜公左右,然已不及见公履戎开府时事。 公又未尝以其功伐语人,独见其居家接人,孝友乐易,开心见诚,豁然无纤芥滞吝意。好贤乐善,轻财喜施,于姻亲旧故、贫病困阨之际,尤孜孜焉。因窃从公门下士及一二故将问公平生大节,又知其志身徇国之忠,决机料敌之明,得将士心,人人乐为尽死,事皆伟然,虽古名将不能过。至其为将,爱民礼士,敦尚教化,擿奸发伏,不畏强御,乃有古良吏风。及公既没,然后得其议奏诸书,及张公手记秦州出师时事读之,又未尝不慨然抚卷废书而叹也。 惟公家自忠显公以来,三世一心,以忠孝相传,事业皆可纪。而公奔走兵间,尤艰且危,虽不幸困于谗诬,不卒其志,而中世以没。然再安全蜀,以屏东南,人至于今赖之。顾表隧之碑独不时立,漫无文字以诏后世,则岂惟彭城侯九原之恨,凡我后死与有责焉。于是既悉论载其实,又泣而为之铭,以卒承彭城侯之遗命。其铭曰: 天警皇德,曰陂其平。复畀材杰,俾维厥倾。 薄言试之,于越于镇。卒事于西,亦危乃定。 始却于秦,偪仄飘揺。一士之得,厥猷以昭。 再蹶于梁,莫相予死。亦障其冲,校绩逾伟。 岷嶓既奠,江汉滔滔。尔职于佚,我司其劳。 曾是弗图,馋口嗸嗸。载北载南,倐贬其褒。 曰和非同,识微虑远。岂不谆谆,卒莫予展。 我林我泉,我寄不浅。暮年壮心,有逝无反。 惟忠惟孝,自我先公。勉哉嗣贤,克咸厥功。 岂不咸之,又圮于成。诗劝来者,永其休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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