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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仲郢柳玭传


  仲郢,字谕蒙,元和十三年进士擢第,释褐秘书省校书郎。牛僧孺镇江夏,辟为从事。仲郢有父风,动修礼法,僧孺叹曰:“非积习名教,安能及此!”入为监察御史。

  五年,迁侍御史。富平县人李秀才,籍在禁军,诬乡人斫父墓柏,射杀之。法司以专杀论。文宗以中官所庇,决杖配流。右补阙蒋系上疏论之,不省。仲郢执奏曰:“圣王作宪,杀人有必死之令;圣明在上,当官无坏法之臣。今秀才犯杀人之科,愚臣备监决之任,此贼不死,是乱典章。臣虽至微,岂敢旷职?其秀才未敢行决,望别降敕处分。”乃诏御史萧杰监之。杰又执奏。帝遂诏京兆府行决,不用监之。然朝廷嘉其守法。

  会昌中,三迁吏部郎中,李德裕颇知之。武宗有诏减冗官,吏部条疏,欲牒天下州府取额外官员。仲郢曰:“诸州每冬申阙,何烦牒耶?”幸门顿塞。仲郢条理旬日,减一千二百员,时议为惬。迁谏议大夫。

  五年,准南奏吴湘狱,御史崔元藻覆按得罪。仲郢上疏理之,人皆危惧。德裕知其无私,益重之。武宗筑望仙台,仲郢累疏切谏。帝召谕之曰:“聊因旧趾增葺,愧卿忠言。”德裕奏为京兆尹,谢日,言曰:“下官不期太尉恩奖及此,仰报厚德,敢不如奇章门馆。”德裕不以为嫌。时废浮图法,以铜像铸钱。仲郢为京畿铸钱使,钱工欲于模加新字;仲郢止之,唯淮南加新字,后竟为僧人取之为像设钟罄。纥干皋诉表甥刘诩殴母,诩为禁军小校,仲郢不俟奏下,杖杀。为北司所谮,改右散骑常侍,权知吏部尚书铨事。

  宣宗即位,德裕罢相,出仲郢为郑州刺史。周墀自江西移镇滑台。过郑,观其境内大理,甚奖之。俄而墀入辅政,迁为河南尹。莅事逾月,召拜户部侍郎。居无何,墀罢知政事。同列有疑仲郢与墀善,左授秘书监。数月,复出为河南尹。以宽惠为政,言事者以为不类京兆之政。仲郢曰:“辇毂之下,弹压为先;郡邑之治,惠养为本。何取类耶?”

  大中年,转梓州刺史、剑南东川节度使。孔目吏边章简者,以货交近幸,前后廉使无如之何。仲郢因事决杀,部内肃然,不俟行法而自理。在镇五年,美绩流闻,征为吏部侍郎。入朝未谢,改兵部侍郎,充诸道盐铁转运使。

  大中十二年,罢使,守刑部尚书。咸通初,转兵部,加金紫光禄大夫、河东男、食邑三百户。俄出为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凤州刺史卢方乂以轻罪决部叫,数日而毙。其妻列诉,又旁引他吏,械系满狱。仲郢召其妻谓之曰:“刺史科小罪诫人,但本非死刑,虽未出辜,其实病死。”罚方乂百直,系者皆释,郡人深感之。因决赃吏过当,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逾年,为虢州刺史。数月,检校尚书左仆射、东都留守。盗发先人墓,弃官归华原。除华州刺史,不拜。数月,以本官为郓州刺史,天平军节度观察等使,授节钺于华原别墅,卒于镇。

  初,仲郢自拜谏议后,每迁官,群乌大集于升平里第,廷树戟架皆满,凡五日而散。诏下,不复集,家人以为候,唯除天平,乌不集。

  仲郢严礼法,重气义,尝感李德裕之知。大中朝,李氏无禄仕者。仲郢领盐铁时,取德裕兄子从质为推官,知苏州院事,令以禄利赡南宅。令孤綯为宰相,颇不悦。仲郢与綯书自明,其要云:“任安不去,常自愧于昔人;吴咏自裁,亦何施于今日?李太尉受责既久,其家已空,遂绝蒸尝,诚增痛恻。”綯深感叹,寻与从质正员官。

  仲郢以礼法自持,私居未尝不拱手,内斋未尝不束带。三为大镇,厩无名马,衣不薰香。退公布卷,不舍昼夜。《九经》、《三史》一钞;魏、晋已来南北史再钞;手钞分门三十卷,号《柳氏自备》。又精释典,《瑜伽》、《智度大论》皆再钞;自余佛书,多手记要义。小楷精谨,无一字肆笔。撰《尚书二十四司箴》,韩愈、柳宗元深赏之。有文集二十卷。子珪、璧、玭。

  珪,字镇方,大中五年登进士第,累辟使府,早卒。

  璧,大中九年登进士第。文格高雅。尝为《马嵬诗》,诗人韩琮、李商隐嘉之。马植镇陈许,辟为掌书记,又从植汴州。李瓒镇桂管,奏为观察判官。军政不惬,璧极言不纳,拂衣而去。桂府寻乱,入为右补阙。僖宗幸蜀,召充翰林学士,累迁谏议大夫,充职。

  ***

  玭应两经举,释褐秘书正字。又书判拔萃,高湜辟为度支推官。逾年,拜右补阙。湜出镇泽潞,奏为节度副使。入为殿中侍御史。李蔚镇襄阳,辟为掌书记。湜再镇泽潞,复为副使。入为刑部员外。湜为乱将所逐,贬高要尉,玭三上疏申理。湜见疏本叹曰:“我自辨析,亦不及此。”寻出广州节度副使。明年,黄巢陷广州,郡人邓承勋以小舟载玭脱祸。召为起居郎。贼陷长安,为刃所伤,出奔行在,历谏议给事中,位至御史大夫。

  玭尝著书诫其子弟曰:

  夫门地高者,可畏不可恃。可畏者,立身行己,一事有坠先训,则罪大于他人。虽生可以苟取名位,死何以见祖先于地下?不可恃者,门高则自骄,族盛则人之所嫉。实艺懿行,人未必信;纤瑕微累,十手争指矣。所以承世胄者,修己不得不恳,为学不得不坚。夫人生世,以无能望他人用,以无善望他人爱,用爱无状,则曰“我不遇时,时不急贤”。亦由农夫卤莽而种,而怨天泽之不润,虽欲弗馁,其可得乎!

  予幼闻先训,讲论家法。立身以孝悌为基,以恭默为本,以畏怯为务,以勤俭为法,以交结为末事,以气义为凶人。肥家以忍顺,保交以简敬。百行备,疑身之未周;三缄密,虑言之或失。广记如不及,求名如傥来。去吝与骄,庶几减过。莅官则洁己省事,而后可以言守法;守法而后可以言养人。直不近祸,廉不沽名。廪禄虽微,不可易黎氓之膏血;榎楚虽用,不可恣褊狭之胸襟。忧与福不偕,洁与富不并。比见门家子孙,其先正直当官,耿介特立,不畏强御;及其衰也,唯好犯上,更无他能。如其先逊顺处己,和柔保身,以远悔尤;及其衰也,但有暗劣,莫知所宗。此际几微,非贤不达。

  夫坏名灾己,辱先丧家。其失尤大者五,宜深志之。其一,自求安逸,靡甘澹泊,苟利于己,不恤人言。其二,不知儒术,不悦古道:懵前经而不耻,论当世而解颐;身既寡知,恶人有学。其三,胜己者厌之,佞己者悦之,唯乐戏谭,莫思古道。闻人之善嫉之,闻人之恶扬之。浸渍颇僻,销刻德义,簪裾徒在,厮养何殊。其四,崇好慢游,耽嗜曲糵,以衔杯为高致,以勤事为俗流,习之易荒,觉已难悔。其五,急于名宦,昵近权要,一资半级,虽或得之;众怒群猜,鲜有存者。兹五不是,甚于痤疽。痤疽则砭石可瘳,五失则巫医莫及。前贤炯戒,方册具存,近代覆车,闻见相接。

  夫中人已下,修辞力学者,则躁进患失,思展其用;审命知退者,则业荒文芜,一不足采。唯上智则研其虑,博其闻,坚其习,精其业,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苟异于斯,岂为君子?

  初公绰理家甚严,子弟克禀诫训,言家法者,世称柳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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