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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宠徐娘赋诗惊变 俘蜀帅得地报功(2)


  遂命将季札拘住御史台,付御史审勘。御史劾他挈妾同行,擅自回朝,应加死罪。蜀主批准,令把季札推出崇礼门外,斩首示众。【谋及妇人,宜其死也。】蜀行营都统李廷珪率兵至威武城,正值周排阵使胡立,带领百余骑,前来巡逻。廷珪即麾军杀上,把胡立困在垓心,胡立兵少势孤,冲突不出,被蜀将射落马下,活擒而去。立部下多为所获,只剩数十骑逃归周营。李廷珪得了小胜,报称大捷,并命军衣上绣作斧形,号为破柴都。周主本姓为柴,故有此号。【虚名何益?】

  蜀主昶接着捷报,很是喜慰,且遣使至南唐、北汉,约共出兵攻周。偏是得意事少,失意事多,捷报才到,败报又来。廷珪前军,为周将所败,掳去将士三百人。蜀主乃复遣知枢密使伊审征抚勉行营,再行督战。

  审征驰诣军前,与廷珪商定军谋,遣先锋李进据马岭寨,截住周军来路。再派游击队旁出斜谷,进屯白涧,作为偏师。又令染院使王峦,引兵出凤州北境,至堂仓镇及黄花谷,绝周粮道,三路出师,审征、廷珪等择地扎营,专待消息,准备接应。

  王峦率兵三千人,径趋堂仓,先令侦骑至黄花谷中,探明敌踪,还报谷外有周军往来,统是输运辎重,接济周营,并没有大将弹压。峦大喜道:“我去把他辎重军,一齐夺来,管教他粮食中断,全军溃走了。”【我亦说是妙计,无如不从汝愿。】

  遂驱军前进,驰入黄花谷。谷长路窄,兵士不能并行,只好鱼贯而入,慢慢儿的蛇行过去。那知周军伏在谷口,见蜀兵出谷前来,立即突出。打倒一个捉一个,打倒两个捉一双,王峦押着后队,尚未得知,只管催军速趱,待至前队已擒去千人,方悉谷外警报,慌忙传令退还,怎奈后面的谷口,也有周军出现,峦拚命杀出,手下只剩百余骑,紧紧随着,此外都陷入谷中,被周军前后搜捕,一古脑儿捉去。峦带百余骑还奔堂仓,急急如漏网鱼,累累如丧家犬,恨不得三脚两步,即抵大营。甫至堂仓镇附近,见前面摆着一彪人马,很是雄壮,为首的戴着兜鍪,穿着铁甲,立马横枪,朗声呼道:“我周将张建雄也!来将快下马受缚,免我动手。”

  峦至此叫苦不迭,自思进退无路,只好硬着头皮,纵马来战。两下交锋,一个是胆壮气雄,一个是心惊力怯,才及四五合,杀得王峦满身臭汗,招架不住。建雄大喝一声,把峦扯住衣襟,摔落马下,周军顺手揿住,将峦缚好,牵往马前。蜀兵只有百余骑,怎能夺回主将,兼且无路脱奔,没奈何哀求乞降。建雄令军士反绑蜀兵,仍然由原路回军。那时黄花谷内,已将蜀兵捉得精光,仔细检点,刚刚捉了三千人,一个也不少,一个也不多。更奇的是一个不死,各由建雄带去,回营报功。原来王景、向训等,早已防蜀兵劫粮,伏兵黄花谷口,巧巧王峦中计,遂致全军覆没。

  李进在马岭寨中,得知此信,吓得战战兢兢,还道周军具有神力,能使片甲不留。要逃性命,走为上策,便弃了马岭寨,奔回大营。白涧屯兵,也闻声奔溃。伊、李两蜀将的规画,一并失败,自知立脚不住,不如见机早退,因弃营返奔,直至青泥岭下,依险扎住。雄武节度使韩继勋,亦乐得逃生,画个依样葫芦,走还成都。一班逃将军。秦州观察判官赵玭,召官属与语道:“敌兵甚锐,战无不胜,我国所遣兵将,向称骁勇,一经战阵,非死即逃,我等怎可束手待毙,去危就安,正在今日,未知诸君意下如何?”

  大众都是贪生怕死,听了玭言,应声如响,即开城迎纳周军。

  王景等已入秦州,便分兵攻成、阶二州,自督军往围凤州。成、阶二州的刺史,闻秦州失守,当即迎降,独凤州固守不下。自韩继勋逃回成都,蜀主昶把他褫职,改用王环为威武节度使,赵崇溥为都监,往援秦州。两将行至中途,接得秦州降周消息,忙引兵转趋凤州。甫入凤州城,那王景已率师来攻,急登陴守御。景四面攻扑,都被赵崇溥督兵拒却,乃筑垒成围,断绝城中樵汲,令他自毙。适曹州节度使韩通,奉周主命,来助王景。景令他往城固镇,堵住蜀中援师。城中饷竭援穷,渐渐支撑不住,每夜有兵将缒城出降。王景乘危督攻,一鼓登城,城上守兵俱靡,王环、赵崇溥,尚率众巷战。怎奈士无斗志,陆续逃散,只剩王、赵两将,无路可奔,统被周将擒住,崇溥愤不欲生,绝粒而死,环被拘狱中。

  于是秦、凤、成、阶四州,俱为周有。

  王景露布奏捷,静候朝命。周主传谕优奖,且命赦四州所获将士,愿归诸人,给资遣还。愿留诸人,各予俸赐,编为怀恩军,即令降将萧知远带领,暂住凤州。嗣因兴兵南讨,欲罢西征,遂遣萧知远率兵西归。

  蜀中兵败地削,上下震惊,伊审征、李廷珪等,奉表请罪。蜀主概置不问,但命在剑门、白帝城各处,多聚刍粮,为备御计。一面鼓铸铁钱,禁民间私用铁器。国人很觉不便,都归咎李廷珪等将士。昶母李氏,亦屡言典兵非人,除高彦俦忠诚足恃外,应悉数改置,昶不能从,后来惟彦俦死节,方知李氏有识,可惜孟昶不用。但罢廷珪兵柄,令为检校太尉。及萧知远等还蜀,蜀主昶亦放还周将胡立等八十余人,并嘱立带转国书,向周请和。

  立还至大梁,呈上蜀主昶书。周主展开一阅,但见起首二语,乃是大蜀皇帝,谨致书于大周皇帝阁下,不禁忿然道:“他尚敢与朕为敌么?”

  嗣复看将下去,乃是一篇骈体文。略云:

  窃念自承先训,恭守旧邦,匪敢荒宁,于兹二纪。顷者晋朝覆灭,何建来归,不因背水之战争,遂有仇池之土地。洎审晋君北去,中国且空,暂兴敝邑之师,更复成都之境。厥后贵朝先皇帝应天顺人,继统即位,奉玉帛而未克,承弓剑之空遗,但伤嘉运之难谐,适叹新欢之且隔。以至去载,忽劳睿德,远举全师,土疆寻隶于大朝,将卒亦拘于贵国。幸蒙皇帝惠其首领,颁以衣裘,偏裨尽补其职员,士伍遍加以粮赐,则在彼无殊于在此,敝都宁比于雄都!方怀全活之恩,非有放还之望。

  今则指导使萧知远等,押领将士子弟,共计八百九十三人,还入成都,具审皇帝迥开仁愍,深念支离,厚给衣装,兼加巾屦,给沿程之驿料,散逐分之缗钱。此则皇帝念疆场几经变革,举干戈不在盛朝,特轸优容,曲全情好。求怀厚谊,常贮微衷。载念前在凤州,支敌虎旅,曾拘贵国排阵使胡立以下八十余人,嘱令军幕收管,令各支廪食,各给衣装,只因未测宸襟,不敢放还乡国。

  今既先蒙开释,已认冲融,归朝虽愧于后时,报德未稽于此日。其胡立以下,令各给鞍马、衣装、钱帛等,专差御衣库使李彦昭部领,送至贵境,望垂宣旨收管。矧以昶昔在龆龄,即离并都,亦承皇帝风起晋阳,龙兴汾水,合叙乡关之分,以申玉帛之欢。倘蒙惠以嘉音,即伫专驰信使,谨因胡立行次,聊陈感谢。词不尽意,伏惟仁明洞鉴,瞻念不宣。

  ***

  周主览毕,颜色少霁,便语胡立道:“他向朕乞和,情尚可原,但不应与朕钧礼,朕不便答复。汝在蜀多日,能悉蜀中情形否?”

  立叩陈蜀主荒淫情事,且自请失败罪名。周主道:“现在有事南方,且令蜀苟延一二年,俟征服南唐,再图西蜀未迟。朕赦汝罪,汝且退出去罢!”

  立谢恩而退。

  蜀主昶俟周复书,始终不至,竟向东戟指道:“朕郊祀天地,即位称帝时,尔方鼠窃作贼,今何得藐我至此!”

  遂仍与周绝好,复为敌国。小子有诗咏道:

  丧师失地尚非羞,满口骄矜最足忧;
  幸有南唐分敌势,尚留残喘度春秋。

  蜀事暂从缓叙,小子要述及周唐战争了。看官不嫌词费,还请再阅下回。

  *==*==*

  声色二字,最足误人,而国君尤甚,自古迄今,未闻有耽情声色,而能保邦致治者。蜀主孟昶,据有两川,因佚思淫,因淫致侈,幸经中原多故,方得十余年无事。然周师一出,即失四州,所遣诸将,非死即逃,盖淫靡成风,将骄卒惰,欲其杀敌致果也得乎?逮夫修书乞和,不得答复,复有庞然自大之言。师徒挠败不之忧,土宇侵削不之惧,几何而不亡国败家也。厥后徐妃入宋,咏述亡国之由来,有“十四万人齐解甲,可无一个是男儿!”二语,后世竞传诵之,然美人误国,厥罪维钧,半老徐娘,亦宁能辞咎乎?而蜀主昶固不足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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