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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回 史天泽讨叛诛李璮 贾似道弄权居葛岭(2)


  似道谓公田已成,当派立四分司,分领浙西公田。这四分司派将出去,便将所买公田原额,照数征收。那时买入多虚报斛数,凡六七斗均作一石,遂致原数多亏,四分司无从交代,不得不取偿田主,甚至以肉刑从事。

  人怨激成天怒,遂于景定五年,彗星出现,光焰烛天,长至数十丈,自四更现东方,日高始灭。有诏避殿减膳,许中外直言。台谏士庶上书,以为公田扰民,致遭天变。似道因上书力辩,并乞避位。理宗又面慰似道,引“礼义不愆,何恤人言”二语,曲为臂解,似道方有喜色。太学生叶李、萧规等应诏陈言,极诋似道专权,害民误国。似道令刘良贵陷害二人,锻炼成罪,黥配叶李至漳州,萧规至汀州。

  建宁府教授谢枋得,摘似道政事为问目,有“权奸擅国,敌兵必至,赵氏必亡”等语。漕使陆景思将原稿呈与似道,似道即令左司谏舒有开,劾枋得怨望腾谤,犯大不敬罪。遂窜枋得至兴国军。似道又创行推排法,凡江南土地,尺寸皆有租税,民力益困。又因南宋初年,广行交子、会子等楮币,就是今世的钱票、钞票等类。交子、会子,系各票名目。楮多钱少,遂致楮贱物贵。似道更造银关,仍然用票代银,每票用一钤印,如贾字状,掉换旧楮。其实是改头换面,毫无实益,反致物价愈昂,楮价愈贱,民间非常痛苦,那似道却视为良谋。理宗老昏颠倒,但教似道如何说,他即如何行。

  至景定五年十月,理宗不豫,下诏征医,如能疗治上疾,自身除节度使,有官及愿就文资,并与比附推恩,仍赐钱十万,田五百顷。始终没人应命。未几,理宗驾崩,太子禥受遗诏即位,尊皇后谢氏为皇太后,以次年为咸淳元年,是为度宗皇帝。元年元旦,适逢日食,时人目为不祥。越三月,葬理宗于永穆陵。总计理宗在位四十年,改元凡六次,享寿六十二岁。史臣谓理宗继位,首黜王安石,从祀孔庙,升濂、洛九儒,表章朱熹四书,士习不变,有功理学,应该庙号为理。哪知他阳崇理学,阴多私蔽,在位四十年间,连用奸相三人,令他窃弄威福,搅坏朝纲。史弥远、丁大全,已是善盅主心,再继一只手蔽天的贾似道,内逐正士,外怒强邻。看官!试想这积弱不振的宋室,到此还能久存么?【评议甚当。】

  度宗以自己得立,功出似道。更大加宠眷,特授似道为太师,封魏国公。每当似道入朝,必起座答拜,称为师臣,不直呼名。廷臣吹牛拍马,均称似道为周公。理宗安葬,似道以首相资格,兼任总护山陵使,及山陵告竣,即弃官还越,密令吕文德诈报寇至,已攻下沱,朝中大骇。度宗急召似道,他尚摆着架子,不肯应召,再经谢太后手诏敦促,方昂然入都。既谒见度宗,仍声声口口的要辞职还乡,急得度宗惶恐万状,竟起身向他下拜,求他留任。参知政事江万里,旧居似道幕下,至此也看不过去,便上前数步,掖住度宗道:“自古到今,无君拜臣礼,陛下不应出此。似道亦不可一再言去。”

  这数语说出,似道也难乎为情,急趋下殿,且举笏谢万里道:“非公此言,似道几为千古罪人。”

  万里还疑似道知过,才有此谢,不意似道偏暗恨万里,经万里窥出隐情,乃拜表告归,疏至再四,诏命为湖南安抚使,兼知潭州。

  越年,册妃全氏为皇后。后会稽人,系理宗母慈宪夫人侄孙女,幼从父昭孙知岳州,开庆初年,秩满回朝,道出潭州,适蒙古将兀良合台,率兵围潭。【见前回。】后与父避难入城,旋因兀良合台解围而去。潭人谓有神人护卫,因得保全。【皇帝且被人掳,何论一后?况后日固与度宗同为敌俘耶?无稽之言,不宜轻信。】嗣返至临安,昭孙复出调外任,病殁治所。先是理宗从丁大全言,为太子选妃,聘定知临安府顾嵓(yán)女,及大全被斥,嵓亦罢去,台臣谓宜别选名族,以配皇储。理宗顾念母族,乃召后入宫,且问后道:“汝父曾病殁王事,至今追念,尚觉可哀。”

  后答道:“妾父可念,淮、湖人民,更可念哩。”

  理宗闻言,暗自诧异。越日,出语辅臣道:“全氏女言辞甚善,宜妃冢嫡以承祭祀。”

  辅臣等并无异词,遂册全氏为太子妃,至是乃立为皇后,并选杨氏为美人,寻封淑妃。即后文帝昰生母。册后礼定,晋上皇太后尊号为寿和,一面推恩锡类,加封贵戚勋臣。

  贾似道又上疏乞归,【专用此策要君。】度宗命太臣侍从,传旨固留,每日必四五至,中使加赐,每日且十数至,到了夜间,饬侍臣交守第外,只恐似道潜逸,他若肯去,赵宗或尚可多延数年。且特授平章军国重事。一月三赴经筵,三日一朝,治事都堂。赐第西湖的葛岭,葛岭在西湖北,相传晋葛洪尝在此炼丹,所以有这名目。似道遂鸠工庀材,大起楼阁亭榭,最精雅的堂宇,取名半间堂,塑一肖像,供诸神龛,并延集羽流,唪经礼忏,为来生预祝福禄。自己却采花问柳,日访艳姝,无论歌楼娼妓,及庵院女尼,但有三分姿色,便令仆役召她入第,供他淫污。甚至宫中有一叶氏女,妙年韶秀,亦被他逼出宫中,充作小星。度宗虽然知晓,也是无可如何。而且召集旧时博徒,作樗蒱戏,日夕纵博,男女杂集,谑浪笑傲,无所不至。每到秋冬交界,捉取蟋蟀,观斗赌彩,狎客尝与戏道:“这难道是军国重事么?”

  他的技艺,只能如此。似道却不以为忤,也对他谈笑开心,整日里兴高采烈,酒地花天,从此把朝政尽行搁置。起初尚届期五日,乘湖船入朝,就便至都堂小憩,把内外要紧公牍,约略展览,后来竟深居简出,所有军国重事,令堂吏就第呈署,他也不遑审视,都委馆客廖莹中及堂吏翁应龙代理。惟台谏弹劾,与诸司荐辟,暨京尹畿漕一切事情,非经贾第关白,得了取决,宫廷不敢径行。所有正人端士,排斥殆尽,一班贪官污吏,觊得美职,都夤缘贿托,贡献无算。似道建一多宝阁,储藏馈物,日必登楼一玩,不忍释手;就是门下食客,也多借此发财,连阍人都做了富家翁。似道又私下禁令,饬人民不准擅窥私第,如因事出入,必须先由门卒通报。

  一日,有妾兄入第,门卒因他谊关亲戚,不先入白,便放他进去,将至厅门,为似道所见,即喝令左右,缚投火中。及妾兄自道姓名,大声呼救,方得牵出,但已是焦头烂额,苦痛不堪。【有妾足供淫乐,妾兄原无用处,不妨投诸煨烬。】似道反申斥门卒,如何不报?门卒只好磕头认罪。嗣是莞钥愈严,好令似道放胆纵欢,无拘无束。谁知蒙古征南都元帅阿朮,已带同降将刘整等,南下攻襄阳了。小子有诗叹道:

  无赖居然作太师,狎游纵博算敷施。
  强邻南下襄樊震,尚是湖山醉梦时。

  欲知襄阳被围情事,且至下回再详。

  *==*==*

  南宋之纳李璮,犹北宋之纳张彀,彀归宋后,因金人责盟,乃函彀首以畀之,于是金人遂生轻视,纵兵南来,遂亡北宋。璮为逆贼李全子,既降蒙古,复来归宋,宋廷不惩前辙,且封为郡王,贪目前之小利,忘日后之大患,试思蒙古方强,岂肯坐视不讨,一任叛命乎?况北使郝经,被拘有年,彼方调兵遣将,为南下之谋,璮之降宋,不啻害宋,蒙古益振振有词,几何而不大举南侵也。璮既败死,宋君若臣方旰食之不遑,乃大丧忽兴,嗣君新立,国势益形岌岌,而犹用一欺君误国、纵欲败度之贾似道,宋其尚可为乎?古人谓小人之使为国家,菑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何,观于贾似道而益信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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