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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髯将军败敌扬威 愚参谋监军遇害(2)


  遂命持服守制。百官七上表,请以日易月,知严州胡寅,独请服丧三年,衣墨临戎,以化天下。高宗因欲行三年之丧,会张浚奏言:“天子孝思,与士庶不同,当思所以奉宗庙社稷,不在缟素虚文。今梓宫未还,天下涂炭,愿陛下挥泪而起,敛发而趋,一怒以安天下,方为真尽孝道。”

  高宗乃命浚草诏,告谕群臣。外朝勉从众请,宫中仍服丧三年。

  看官听着!隆祐太后孟氏,崩逝在绍兴元年四月间,享年五十九,丧祭用母后临朝礼,所以追上尊谥,也用四字称为昭慈献烈皇太后。后来复改献烈为圣献,至道君皇帝去世,实在绍兴五年四月,郑太后去世,距道君只隔数月,年五十二,两人俱死于五国城。高宗服孟后丧,是临时即服的。服生父嫡母丧,直待何藓南归,才得闻知,因此距丧期已隔二年。当下追尊太上皇道君尊号曰徽宗,郑太后尊谥曰显肃。惟高宗生母韦贤妃,也从徽宗北徙,建炎初年,曾遥尊为宣和皇后。至是因郑太后已殁,又遥尊为皇太后。【本文连类并叙,故于先后夹写中,仍标清年限。】

  高宗且谕左右道:“宣和太后春秋已高,朕日夜记念,不遑安处,屡欲屈己讲和,以便迎养,怎奈金人不许,令朕无法可施。今上皇太后梓宫未归,不得不遣使奉迎,如金人肯归我梓宫,并宣和太后等,朕亦何妨少屈呢!”

  言已,遂召王伦入朝,命为奉迎梓宫使,且语伦道:“现在金邦执政,闻由挞懒等专权,卿可转告挞懒,还我梓宫,归我母后,当不惜屈己修和。且河南一带,与其付诸刘豫,不若仍旧还我,卿其善言,毋废朕命!”

  伦唯唯而出,即日北去。张浚闻高宗又欲议和,即入见高宗,请命诸大将,率三军发哀成服,北向复仇。高宗默然不答。浚退朝后,复上疏道:

  陛下思慕两宫,忧劳百姓,臣之至愚,获遭任用,臣每感慨自期,誓歼敌仇,十年之间,亲养阙然,爰及妻孥,莫之私顾。其意亦欲遂陛下孝养之心,拯生民于涂炭。昊天不吊,祸变忽生,使陛下抱无穷之痛,罪将谁执?念昔陕、蜀之行,陛下命臣曰:“我有大隙于此,刷此至耻,惟尔是属。”而臣终隳成功,使敌无惮。今日之祸,端自臣致,乞赐罢黜,以正臣罪,臣不胜惶恐待命之至!

  这疏上呈,高宗乃下诏慰留。浚再疏待罪,高宗仍不许。浚乃请乘舆发平江至建康,随行奏对,始终不离“国耻”二字,高宗亦尝改容流涕。既至建康,申奏刘光世沉湎酒色,不恤国事,乃下诏罢光世为万寿观使,令部兵改隶都督府。浚命参谋吕祉,赴庐州节制刘军,枢密副使张守谏浚道:“光世既罢,军士未免觖望,必得一闻望素高,足以制服舆情,方可遣往,吕祉恐不可用呢。”浚不以为然。

  会飞自鄂入觐,高宗从容问道:“卿得良马否?”

  飞答道:“臣本有二马,材足致远,不幸相继以死,今所乘马,日行只百里,已力竭汗喘,实属驽钝无用。可见良材是不易得呢!”

  高宗称善,面授太尉,继除宣抚使,命王德、郦琼两军,受飞节制,且谕德、琼道:“听飞号令,如朕亲行。”

  飞又手疏,论规复大略,最关紧要的数语,节录如下:

  金人所以立刘豫于江南,盖欲荼毒中原,以中国攻中国,粘罕【即没粘喝】因得休兵观衅。臣欲陛下假臣日月,便则提兵趋京、洛,据河阳、陕府、潼关,以号召五路判将,判将既还,遣王师前进,彼必弃汴而走河北,京畿、陕右可以尽复,然后分兵浚、滑,经略两河,如此则刘豫成擒,金人可灭,社稷长久之计,实在此举。

  高宗览奏,便批答道:“卿能如此,朕复何忧?一切进止,朕不遥制。”

  继复召飞至寝阁,殷勤面谕道:“中兴事一以委卿。”

  飞感谢而出,拟图大举。

  偏秦桧暗中忌飞,多方谗间,张浚又欲令王德、郦琼两人,往抚淮西,节制前时刘光世部军。高宗自觉为难,只得令飞诣都督府议事。【于此可见高宗之庸。】飞奉命见浚,浚与语道:“王德为淮西军所服,浚欲任他为都统,再命吕祉以督府参谋,助德管辖,太尉以为何如?”

  飞应声道:“德与郦琼素不相下,一旦德出琼上,定致相争。吕参谋未习军旅,恐不足服众。”

  浚又道:“张俊何如?”

  飞复道:“张宣抚系飞旧帅,飞本不敢多口,但为国家计,恐张宣抚暴急寡谋,尤为琼所不服。”

  浚面色少变,徐徐答道:“杨沂中当高出二人。”

  飞又道:“沂中虽勇,与王德相等,亦怎能控驭此军?”

  浚不禁冷笑道:“我固知非太尉不可。”

  飞正色道:“都督以正道问飞,不敢不直陈所见,飞何尝欲得此军哩!”

  浚终心存芥蒂,面上露着慢色。

  飞立刻辞出,即日上章告假,乞终丧服,令张宪暂摄军事,自己竟步归庐山,至母墓旁,筑庐守制去了。【浚固不能无私,飞亦未免率真。】

  浚闻飞去,恨上加恨,竟命张宗元权宣抚判官,监制岳军,一面令王德为淮西都统,郦琼为副,吕祉为淮西军统制。王德等甫至任所,郦琼即与德龃龉,吕祉不能调和,便即还朝。德与琼各自列状交诉都督府及御史台,浚无可奈何,召德还建康,命祉复赴庐州,别命杨沂中为淮西置制使,刘锜为副,就庐州驻扎。祉先至庐州,琼又向祉讼德,祉语琼道:“张丞相但喜人向前,倘能立功,虽大过且不计较,况小小嫌疑呢?祉当为诸公力辩,保无他虞。”

  琼闻言感泣,军事少定。祉见军心已靖,恰密请罢琼等兵权。奏疏方发,偏有书吏漏口语琼。琼即令人遮祉所遣邮置,得祉奏折,果如书吏所言,遂大加忿恨。会闻朝廷已命杨沂中为制置使,且召己赴行在,又觉惊惧交乘,左思右想,只有谋叛一法。越宿,诸将谒祉,琼亦在列,亟从袖中取出吕祉奏牍,示中军统制张璟道:“诸军官有何罪状?琼亦自想无他,吕统制乃无端诬人,奏白朝廷,令人不解。”

  祉闻声欲走,被琼抢上数步,将祉握住两手,且喝令左右缚祉。张璟看不过去曰:“凡事总可妥商,奈何擅执命官?”

  琼厉声道:“朝廷如此糊涂,我还要在此何为?汝等欲死中求生,快随我投刘豫去!”

  璟叱道:“你降刘豫,便是叛贼!”

  统制刘永衡,及兵马钤辖乔仲福等,大呼道:“叛臣贼子,人人得诛,我等应为国讨贼。”

  言未毕,琼已拔剑出鞘,指令军士来杀张璟等人。张璟、刘永衡、乔仲福也拔剑奋斗,毕竟寡不敌众,斗了片刻,三人相继毕命。不愧为忠。琼遂率全军四万人,挟着吕祉,北趋至淮。祉抗声语琼道:“刘豫逆贼,我岂可往见?”

  琼众牵祉前行,祉怒骂道:“叛奴!我死就死,不愿北渡。”

  琼尚不欲杀祉,祉又大声谕众道:“刘豫逆臣,何人不晓?尔军中岂无英雄,乃愿随郦琼去么?”

  众颇感动,有千余人环立不行。琼恐摇动军心,竟用刀刺杀吕祉,策马先渡,竟投刘豫去了。祉死后,地上遗落括发帛,有人拾得,归至吴中,交付祉妻吴氏。吴氏向西恸哭一番,竟持帛自缢。小子有诗叹道:

  宁死江头不渡淮,报君甘掷罪臣骸!
  原心略迹应堪恕,难得闺魂亦与偕。

  张浚闻吕祉被害,方悔不信岳飞,致有此变,乃引咎自劾。究竟高宗是否允准,待小子下回陈明。

  *==*==*

  将相和则士心附,此古今不易之至言。赵鼎、张浚为左右相,鼎居内,实握相权,浚居外,相而兼将者也。观刘豫之分道入寇,而鼎、浚二人,内外同心,因得奏绩,此非将相二人和衷之效乎?厥后以吕祉之谗间,即至成隙,鼎固失之,而浚亦未为得也。高宗因父母之丧,复欲议和,浚请举哀北向,誓报国仇,其志可嘉。

  刘光世军无纪律,遇敌不前,罢之亦非过甚。惟必欲重用吕祉,及擢王德统淮西军,良言不用,反且迁怒,何其昧于知人,愚而自用若此。郦琼谋叛,吕祉遇害,祉虽不失为忠,然激变之咎,祉实阶之,而浚亦与有过焉。要之私心一起,无事可成,鼎与浚为宋良臣,犹蹈此失,此宋之所以终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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