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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造雄邦恃强称帝 通远使约金攻辽(2)


  看官听着!从前辽都临潢,号为上京,自圣宗隆绪,徙都辽西,称为中京,又以辽阳为东京,幽州为南京,云州为西京,共计五京。【提出五京,下文金、宋攻辽,庶有眉目可辨。】章奴诛死,上京方才告靖。不意东京又闹出乱端。

  东京留守萧保先,虐待渤海居民,为暴徒所戕,经辽将大公鼎、高清明等,率兵剿捕,乱势少平。偏稗将高永昌收集溃匪,入据辽阳,匝旬间,得八千人,居然僭号,称为隆基元年。辽主遣韩家奴、张林等往征,永昌恐不能敌,向金求救。金主遣胡沙补【一译作华沙布】报永昌道:“同力攻辽,我愿相助,但须削去僭号,归顺我国,当以王爵相报。”永昌不从。

  金主遂命大将斡鲁,率诸军攻永昌,巧与辽将张琳相值,两下开仗,张琳败走,斡鲁乘势取瀋州,进薄辽阳城下。永昌开城出战,哪里敌得住金军?遂败奔长松。辽阳人挞不野,【一作托卜嘉。】擒住永昌,献与金主,眼见得一刀两段,于是辽国的东京州县,及南路熟女真部,陆续降金。金主任斡鲁为南路都统,斡伦【一作鄂楞】知东京事。辽主闻东京失陷,未免惊慌,乃授耶律淳为都元帅,募辽东人为兵,得二万二千余人,使报怨女真,叫作怨军,以渤海铁州人郭药师等为统领。

  耶律淳倡议和金,遣耶律奴苛【一译作讷格】如金议好,金主要索多端,议不能决。旋由金主最后复书,迫辽以兄礼事金,封册如汉仪,方可如约,否则不必再议。辽主尚不肯许。适遇大饥,人自相食,各地盗贼蜂起,掠民充粮。枢密使萧奉先等,劝辽主暂从金议,乃册金主为东怀国皇帝。金主不悦,语册使道:“什么叫作东怀国?我国明号大金,应称为大金国便了。且册书中,并无兄事明文,我不能遵约。”

  当下将册书掷还。【金主既迫辽兄事,何必再受辽册封,这也奇怪。】

  看官,这东怀国三字,明是辽人暗弄金主,取小邦怀德的意义。他总道金主未达汉文,或可模糊骗过,偏金主要他兄事,要称大金,仍然和议不成,双方决裂。

  蔡京闻得此信,遂欲约金攻辽,规复燕云。武义大夫马政,航海至金,与金主面议辽事。金主亦令李善庆等赉奉国书,并北珠生金等物,偕马政同至汴都。徽宗即命蔡京与约攻辽,善庆等不加可否,居十余日乃去。徽宗复令马政持诏,及还赐礼物,与善庆等渡海报聘。行至登州,政奉诏止行,乃只遣平海军校呼庆送善庆等归金。金主遣呼庆归,且与语道:“归见皇帝,果欲结好,当示国书,若仍用诏命,我不便受,莫怪我却还来使。”

  呼庆唯唯而还。至童贯入朝,力主京议,请再遣使贻书。中书舍人吴时,独上疏谏阻,又有布衣安尧臣,亦谏止图辽。吴且言不应败盟。安尧臣一疏,却很是剀切详明,略云:

  陛下临御之初,尝下诏求言,于是谔士效忠,而憸人乃误陛下,加以诋诬之罪,使陛下负拒谏之谤,比年天下杜口,以言为讳。乃者宦寺交结权臣,共倡北伐,而宰执以下,无一人肯为陛下言者。臣谓燕、云之役兴,则边衅遂开,宦寺之权重,则皇纲不振。

  昔秦始皇筑长城,汉武帝通西域,隋炀帝辽左之师,唐明皇幽、蓟之寇,其失如彼,周宣王伐狁,汉文帝备北边,元帝纳贾捐之议,光武斥臧宫马武之谋,其得如此。艺祖拨乱反正,躬环甲胄,当时将相大臣,皆所与取天下者,岂勇略智力,不能下幽、燕哉?盖以区区之地,契丹所必争,忍使吾民重困锋镝,章圣澶渊之役,与之战而胜,乃听其和,亦欲固本而息民也。

  今童贯深结蔡京,同纳赵良嗣以为谋主,故建平燕之议,臣恐异时唇亡齿寒,边境有可乘之衅,狼子蓄锐,伺隙以逞其欲,此臣之所以日夜寒心者也。伏望思祖宗积累之艰难,鉴历代君臣之得失,杜塞边衅,务守旧好,无使外夷乘间窥中国。上以安宗庙,下以慰生灵,则国家幸甚!生民幸甚!

  ***

  徽宗连接两疏,正在怀疑,会有二御医自高丽归,入奏徽宗,亦以图燕为非。原来高丽尝通好中国,因国主有疾,向宋求医,徽宗乃遣二医往视,及高丽送二医归国,临歧与语道:“闻天子将与女真图契丹,恐非良策。苟存契丹,尚足为中国捍边。女真似虎似狼,不宜与交,可传达天子,预备为是。”【高丽人颇有见语。】

  二医遂归白徽宗,徽宗乃以吴时、安尧臣所言,不为无见,拟将联金伐辽的计议,暂从搁置,并拟擢安尧臣为承务郎,借通言路。可奈蔡京、童贯二人,坚执前议,谓天与不取,反致受害;还有学士王黼,时已升任少宰,郑居中乞请终丧,因进余深为太宰,王黼为少宰。与蔡、童一同勾结,斥吴时为腐儒,且以安尧臣越俎进言,目为不法,怎得再给官阶?三人并力奏请,徽宗又不得不从,因遣右文殿修撰赵良嗣,借市马为名,再出使金,申请前约。巧值辽使萧习泥烈【一作萧锡里】至金续议册礼,金主仍不惬意,竟兴兵出攻上京,令宋、辽二使,随着军中。辽主方在胡土白山【一译作瑚图哩巴里】围猎,闻金主出师,亟命耶律白斯不等,白斯不【一作博硕布】简率精兵三千,驰援上京。金主至上京城下,先谕守兵速降,留守挞不野不从,金主乃督兵进攻,且语宋、辽二使道:“汝等可看我用兵,以卜去就。”

  言讫,遂亲击桴鼓,促军猛扑,不避矢石,自辰及午,金将阇母【一译作多昂摩】等,鼓勇先登,部众随上,遂克外城。挞不野无法可施,只好出降。耶律白斯不等将至上京,闻城已失守,不战自退。金主入城犒师,置酒欢宴。赵良嗣等捧觞上寿,皆称万岁。【丑。】越日,金主留兵居守,自偕赵良嗣等还国。良嗣因语金主道:“燕本汉地,理应仍归中国,现愿与贵国协力攻辽,贵国可取中京大定府,敝国愿取燕京析津府,南北夹攻,均可得志。”

  金主道:“这事总可如约,但汝主曾给辽岁币,他日还当与我。”

  良嗣允诺,金主遂付良嗣书,约金兵自平地松林趋古北口,宋兵自白沟夹攻,否则不能如约。并遣勃董【一作贝勒】偕良嗣申述己意,徽宗乃复遣马政报聘,且复致国书道:

  大宋皇帝,致书于大金皇帝:
  远承信介,特示函书,致讨契丹,当如来约。已差童贯勒兵相应,彼此兵不得过关,岁币之数同于辽,仍约毋听契丹讲和,特此复告!

  马政持书至金,金主答称如约,协议遂成。至马政返报,有诏令童贯整军待发,独郑居中以为未可,特往语蔡京道:“公为大臣,不能守两国盟约,致酿事端,恐非妙策。”

  京答道:“皇上厌岁币五十万,所以主张此议。”

  居中道:“公未闻汉朝和亲用兵的耗费么?汉尝岁给单于一亿九十万,西域一千八百八十万,与本朝相较,孰多孰少?今乃贪功启衅,徒使百万生灵,肝脑涂地,首祸惟公,后悔何及!”【居中虽非好人,语却可取。】

  京默然不答,但心中总以为可行,且已与金定约,势成骑虎,不能再下,仍与童贯决议兴兵。忽接到两浙警报,睦州人方腊作乱,睦、歙、杭诸州,接连被陷,东南几已糜烂了。徽宗大惊,急召辅臣会议,暂罢北伐,亟拟南征。正是:

  满望燕云归故土,谁知吴越起妖氛?

  欲知南征时命将情形,且至下回续叙。

  *==*==*

  辽王延禧,淫荒无度,以致女真部崛起东北,僭号称尊,是辽固有败亡之道,而因致敌人之侮辱者也。宋之约金攻辽,议者皆谓其失策,吾以为燕云十六州,久沦左衽,乘隙而图,未始非计。但主议非人,用兵非时,妄启兵端,适以致祸。兵志有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试问君如徽宗,臣如蔡京、童贯,能控驭远人否乎?百年无事,将骄卒惰,能战胜外夷否乎?且与女真素未通好,乃无端遣使,自损国威,强弱之形未著,而外人已先轻我矣。拒虎引狼,必为狼噬,此北宋之所以终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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