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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中虏计任福战殁 奉使命富弼辞行(2)


  桑怿、任福尚翘首视鸽,莫明其妙,忽闻胡哨四起,夏兵大集。元昊亲率铁骑,蹀躞前来。怿忙麾军抵敌,福尚未成列,被敌骑纵横驰突,顿时散乱。众欲据险自固,忽夏人阵中,竖起一张鲍老旗,【戏幢名。】长约二丈余,左动左伏起,右动右伏起,四面夹攻,宋军大败。桑怿、刘肃陆续战死。福身被十余创,尚力战不退。小校刘进,劝福急走,福愤然道:“我为大将,不幸兵败,只有一死报国便了。”未几枪中左颊,血流满面,福扼喉自尽。福子怀亮随军,同时毕命,全军尽覆。

  元昊乘胜入笼络川,正与朱英军相遇,趁势将朱英围住。英左冲右突,不能出围,王珪急往救援,硬杀一条血路,拔出朱英,但见英已身受重伤,不能视军,珪正焦急得很,正拟设法走脱,不意敌兵益至,又被围住。耿傅、朱观也欲往援,适渭川驻泊都监赵津,带领瓦亭骑兵二千,前来会战,耿傅即与赵津救珪,令朱观守住后军。赵津多来送死,然却是朱观的替死鬼。

  时王珪已经阵亡,朱英亦死,耿、赵两人,冒冒失失的冲杀过去,好似羊入虎口,战不多时,一同殉难。朱观见不可支,急率残军千余人,退保民垣,四向纵射。夏兵疑是有伏,更兼天色将昏,乃齐唱番歌,收军引去。这一场交战,宋将死了六人,士卒伤亡一万数千名,只朱观手下千余人,总算生还,关右大震。

  韩琦退还,夏竦使人收集散兵,并任福等遗骸,见福衣带间尚藏着琦檄,并参军耿傅书,乃将详情奏闻,说是任福违命致败,罪不在琦、傅等人。琦却上章自劾,仁宗很是惊悼,镌琦一级,徙知秦州。元昊自连胜宋军,声势张甚,作书答复范仲淹,语极悖嫚。仲淹对着夏使,把书撕碎,付之于火,夏使自去。这事传达宋廷,吕夷简语廷臣道:“人臣无外交,仲淹擅与元昊书,已失臣礼,既得答复,又擅焚不奏,别人敢如此么?”

  参政宋庠遽答道:“罪当斩首。”

  枢密副使杜衍,独辩论道:“仲淹志在招叛,存心未尝不忠,怎可深罪?”

  彼此争议未决。仁宗命仲淹自陈。

  仲淹遥奏道:“臣始闻元昊有悔过意,因致书劝谕,宣示朝廷德威,近因任福败死,虏势益张,复书遂多悖嫚,臣愚以为此书上达,若朝廷不亟声讨,辱在朝廷,不若对了虏使,毁去此书,还不过辱及愚臣,似与朝廷无涉。这是区区愚忱,乞即鉴察”等语。仁宗得奏,复命中书枢密两府复议。宋庠、杜衍仍各执前说,仁宗顾问夷简,宋庠总道夷简赞同己说,哪知夷简恰不慌不忙道:“杜衍议是,止应薄责了事。”

  这语说毕,庠不禁瞠目退朝。【想是夷简与庠有隙,故独从杜衍之议,不然,前既倡议罪范,此时何反袒范耶?】

  仁宗乃降仲淹知耀州,未几复徙知庆州,诏命工部侍郎陈执中,同任陕西按抚经略招讨使,与夏竦同判永兴军。两人意见相左,屡起龃龉,乃又命竦屯鄜州,执中屯泾州。竦守边二年,遇事畏缩,首鼠两端,营中带着侍妾,整日里流连酒色,不顾边情。元昊悬募竦首,只出钱三千文,边人传为笑话。

  既而元昊复寇麟府,破宁远寨,陷丰州,警报迭闻,知谏院张方平奏称:“竦为统帅,已将三年,师惟不出,出必丧败,寇惟不来,来必残荡。这等统帅,究有何用?请另行择帅,借固边防!”

  于是改竦判河中,执中知泾州,一面再经廷议,分秦凤、泾原、环庆、鄜延为四路,令韩琦知秦州,辖秦凤,范仲淹知庆州,辖环庆,王㳂知渭州,辖泾原,庞籍知延州,辖鄜延,各兼经略按抚招讨使。四人除王㳂外,均捍御有方,缮城筑寨,招番抚民。羌人尤爱仲淹,呼他为龙图老子。因仲淹曾任龙图阁待制,乃有是名。元昊却也知难而退,稍稍敛迹了。【总贵得人。】

  庆历二年,忽契丹遣使萧特末、刘六符至宋,复求关南故地,且问兴师伐夏,及沿边濬河增戍的理由。朝命知制诰富弼为接伴使,偕中使往迎都外。特末等昂然而来,下马相见,当由中使传旨慰问。特末倔强不拜,弼抗声道:“南北两主,称为兄弟,我主与汝主相等,今传旨慰劳,奈何不拜?”

  特末托言有疾,不能施礼。

  弼又道:“我亦尝出使北方,卧病车中,闻汝主命,即起受尽礼,汝怎得因疾废礼呢?”

  特末无词可答,只好起拜。【先声已足夺人】。拜毕,随弼入都。弼导入客馆,开诚与语,特末却亦感悦,即将契丹主遣使本意,一一说出。弼据理辩驳,特末密语弼道:“贵国可从则从,不可从,或增币,或和亲,亦无不可。”

  弼乃引两使入谒仁宗,并据特末言奏闻。仁宗召吕夷简入商,夷简道:“西夏未平,契丹乘隙求地,断难允许。但我既与夏构兵,不应再战契丹,现来使萧特末,既有和亲增币两事,密相告语,我且酌允一件,暂作羁縻罢了。”

  仁宗道:“朕意亦是如此,但何人可以报聘?”

  夷简道:“不如就遣富弼,渠去年曾往使契丹,可称熟手,此次命往,谅想不致辱命。”【借夷简口中,补叙富弼奉使契丹,且回应上文弼语特末之言。】

  仁宗点首,遂命富弼报使契丹。诏命既下,廷臣多为富弼担忧。谓此去恐致陷虏,集贤院校理欧阳修,且引唐颜真卿使李希烈故事,请留弼不遣,疏入不报。自是谣诼繁兴,统说夷简与弼有嫌,计图陷害,因荐弼北行。

  弼却毅然愿往,陛辞时叩首奏道:“主忧臣辱,臣怎敢爱死?此去除增币外,决不妄允一事。倘契丹意外苛索,臣誓死以拒便了。”

  仁宗闻言,也不禁动容,面授弼为枢密直学士。

  弼不肯受,复叩头道:“国家有急,义不惮劳,怎敢先受爵禄呢?”

  仁宗复慰奖数语,弼即起身出朝,到了宾馆,邀同契丹两使,即日往北去了。小子有诗咏道:

  衔命登程竟北行,国家为重死生轻。
  折冲樽俎谈何易,恃有忠诚慑虏情。

  欲知弼往契丹,如何定议,待小子下回说明。

  *==*==*

  世尝谓北宋无将,证诸夏事,北宋固无将也。仁宗之世,宋尚称盛,元昊骚扰西陲,得一良将以平之,犹为易事。夏竦、范雍,材皆庸驽,固等诸自郐以下。若夫韩琦、范仲淹二人,亦不过一文治才耳。主战主守,彼此异议,主战者有好水川之败,虽咎由任福之违制,然所任非人,琦究不得辞责。主守者遭元昊之谩侮,微杜衍,仲淹几不免杀身。史虽称韩、范善防,然卒无以制元昊,使之帖然归命,非皆武略不足之明证耶?以专阃之乏材,而契丹遂乘间索地,地不给而许增岁币,亦犹二五一十之故智耳。外交以武力为后盾,仅恃口舌之争,虽如富郑公者,亦不能尽折虏焰,而下此更不足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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