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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回 弃越疆中法修和 平韩乱清日协约(1)


  却说孤拔入袭浙境,浙江提督欧阳利,已先机预防,飞檄海口炮台守将,严行堵御。守将静候数天,未见动静,未免懈怠起来。也是孤拔命运该绝,闯入三门湾的时候,遥望岸上刁斗无声,未知有备无备,因此猱升桅竿,窥探内容。适值炮台上面,有一巡卒,见敌舰连樯而来,暗想不及通报,他竟仗着胆子,径去开炮。扑通一声,不偏不倚,正中桅竿上的孤拔。孤拔受着弹丸,脑子一晕,自然坠落。此时炮台守将,闻有炮声,惊讶的了不得,忙饬弁目查明。弁目到了炮台,那放炮的巡卒,还是接连开放。弁目厉声道:“你如何未奉军令,擅自试炮?”

  巡卒至此,才觉得弁目来前,回头行礼,禀明原委。弁目向外了望,果见有兵舰数艘徐徐退去。随道:“你虽击退敌舰,然总是未奉军令,恐干军法,快到军署内请罪为是!”

  巡卒默然,随了弁目,去见统领。亏得统领还有些明白,仍饬查明,再定功罪。次晨,闻报法舰轰坏二艘,法提督孤拔亦已毙命,不禁喜出望外,向提督欧阳利去报捷。一面赦了巡卒擅令的罪名,拔为弁目。【大约运气到了。】浙江海面,浪静风平,提督欧阳利,免不得虚张战绩,奏达清廷,当即奉旨嘉奖,欧阳利以下多蒙优叙。【欧阳利还是运气。】

  孤拔一死,法军夺气,谅山粤军及临洮滇军,都是雄心勃勃,恨不得立刻规复全越,扫除法人,正在耀武扬威的时候,忽又传到天津议和的消息。众战将疑信参半,个个扼腕兴嗟。还有钦差大臣督办粤东海防的彭玉麟,接到此信,气得白胡须根根竖起,连声叫道:“哪一个和事老专要议和?”

  随即拈纸抒毫,缮就奏疏数千言,大致说:“有五不可和:法人无端生衅,不加惩创,遽与议和,不可一;法人未受惩创,即来请款,是必中藏诡谲,不可二;法人即不索兵费,但求越境通商,恐将来取偿于后,必加十倍,不可三;就外强中干的法人,不问情罪,降心求和,恐各国将环向而起,不可四;云南物产富饶,西人垂涎已久,若与议和,必许通商,广传邪教,密布羽翼,一旦窃发,将何以支,不可五。”

  又言:“有五可战:揣敌情可战;论将才可战;察民情可战;采公法可战;卜天理可战。”

  【言言激烈,语语忠诚。】

  这奏拜发后,出使法国的曾纪泽,也有密电到京,说法国内阁迭更,宗旨若不定,与我国议和,必须还我越南宗主权,方可允议。谁知中外大臣的奏牍,终不敌一全权大臣肃毅伯李鸿章。鸿章与法使巴特纳,竟在天津磋定和约,共计十款,最要紧的几条:

  一、是法人占领东京。
  二、是越南归法人保护。
  三、是法兵不得过越南北圻,与中国边界,中国亦不派兵至北圻。
  四、是留据台湾的法兵,一律撤回。
  五、是中国允于保胜以上,谅山以北,辟商埠二处。

  这约订后,一二百年来的南藩,拱手让与法人,法人不索兵费,还算他的情谊。后来开龙州、蒙自两商场,许法人互市,就是彼此有情的对待。从此赫赫有名的肃毅伯,遂负了秦桧、贾似道的大名。【这也未免过甚。】彭、左、岑、冯诸公,心中都是怏怏,只因廷旨许和,停战撤兵,没奈何收兵敛伍,赋了一篇归去来辞。

  但这肃毅伯李鸿章,也是个中兴名臣,为什么硬主和议?

  他为了中外交涉,杂沓而来,法越事情,正在着紧,朝鲜又发生乱事。上次朝日交涉,朝鲜国臣朴咏孝赴日本谢罪,鉴日本国维新的效果,归谋变法,联络一班有名人物,如金玉均、洪英植等,组成维新党,主张倚靠日本。独朝内执政诸大臣,多主守旧,领袖闵咏骏,系椒房贵戚,素来顽固,愿事清朝,与维新党反对。这维新党中人,统是少年志士,意气凌人,仗着日本作了靠山,时思推倒政府,日本国趁这机会,复用外交手段,勾结维新党,劝他独立,愿为臂助。维新党总道他情真意切,一些儿不疑心,【这叫作引虎自卫。】居然率领党人,发起难来,召日本兵入宫,先搜闵族贵官,自闵咏骏以下,一律杀死,连闵妃也饮刃而亡。

  只有国王李熙,尚未杀死,党人胁他速行新政。李熙变作鸡笼内的鸡儿,无论要他什么,只得唯唯听命。朴咏孝揽了大权,兼任兵部,金玉均为左相,洪英植为右相,其余一班党人,统授要职。

  此时驻扎朝鲜的吴长庆,因法越事起,调至金州督防。继任的提督,也与长庆同姓,名叫兆有,闻了朝鲜宫内的乱事,急召总兵张光前商议。光前推举一人,说他智勇深沈,定有妙计,应邀他解决这问题。

  看官!你道是谁?就是当时帮办营务,近时民国大总统袁世凯。【大名鼎鼎。】

  世凯名慰亭,河南项城县人,袁总督甲三,便是他的从祖。捻匪肇乱,他曾出驻皖豫,奉旨剿办,倒也立过战绩。世凯父名保庆,本生父名保中,少时倜傥不羁,昂藏自负。

  段学士靖川,有知人名,尝说他非凡品;嗣因乡试不第,弃举子业,纳粟得同知衔。提督吴长庆闻他多才,延作幕宾,襄办营务。在营时,曾替长庆约束军士,号令一新。朝鲜国王常问长庆借将练兵,长庆就荐他出去。至长庆调任,还有部兵截留朝鲜,便奏请委他管带。张总兵亦很是器重,所以经军门垂询,便欲邀他会商。吴兆有忙着亲兵携刺往招,世凯昂然而至,彼此行过了礼,两旁坐定。兆有就谈及朝鲜情形,商议救护的计策。世凯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在请急速发兵,捣入朝鲜宫内,除了乱党,护出朝王,再作计较!”

  【此公原有胆有识。】

  吴兆有道:“闻得朝鲜宫内,有日本兵守卫,恐怕不易攻入。”

  世凯道:“几个日本兵,怕他什么?”

  张光前道:“袁公议论,颇是先声夺人的计策,未知军门大人以为何如?”

  吴兆有道:“计非不是,但必须至北洋请示,方好举动。”

  世凯道:“救兵如救火,若要请示北洋,必至迟慢,倘被别人走了先着,反为不妙。”

  吴张二人尚面面相觑,世凯见他没有决断,便道:“既要到北洋请示,请立办好文书,饬快轮飞递为要。”

  二人应允,即办就公文,派泰安轮船飞递。

  兵轮才发,朝鲜国王,已密遣金允植、南廷哲至清营求救。吴张二人,仍不敢遽允,嗣由探马密报,党人拟废去国王,改立幼君,依附日本,背叛清朝,吴兆有才有些着急,可奈北洋回音未转,自己部兵不多,恐怕不敌日本,尚是迟疑不决。外面又来了袁公世凯,未曾坐下,即向吴张二人道:“乱党的消息,两公想亦闻知。若再不发兵入宫,不但朝鲜已去,连我辈归路,都要被他截断,只好在朝鲜作鬼了。”

  吴张二人,被他一激,倒也奋发起来,【实是保全性命要紧。】随道:“据老兄高见,究竟如何办法?”

  世凯道:“为今日计,只有迅速调兵,分路进攻,能够一鼓攻入,肃清朝鲜宫禁,我们便占上风,不怕日本出来作梗。”

  吴兆有道:“应分几路?”

  世凯道:“该分三路进攻。军门大人领中路,镇台大人领右路,袁某不才,愿当左路。”

  吴兆有尚有难色,世凯不禁愤懑,奋然道:“二公如以中路为费手,袁某愿当此任!吴军门率左,张镇台率右,彼此接应,不愁不胜。”

  吴兆有道:“就如这议,今夜发兵。”

  是夜天色微明,三路清军,衔枚出发,严阵而行,到了朝鲜宫门,已是残夜将尽,袁世凯督令猛攻,里面枪声,也劈劈拍拍的放将出来。袁军前队,伤了数十名,似乎要向后却避,世凯传令,不准退后,违令立斩。这令一传,军法如山,军士方冒险前进,霎时间攻破外门,进至内门。忽后面抄到日本兵,来攻袁军,世凯分兵抵挡,这时腹背受敌,胆大敢为的袁公,倒也吃惊不小,惟队伍恰依然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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