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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 失荆州参军殉主 弃苑川乾归逃生(2)


  西秦主乞伏乾归,自杀退凉主吕光后,与南凉主秃发乌孤和亲,互结声援;又讨服吐谷浑,攻克支阳鹯武允吾三城,威焰日盛。接应七十九回。只因所居西城南景门,无故忽崩,虑及不祥,乃复自西城迁都苑川。后秦主姚兴,恐乾归逼处西陲,势大难制,乃拟先发制人,特遣征西大将军陇西公姚硕德,统兵五万攻西秦,趋南安峡。乾归出次陇西,督率将士,抵御硕德。

  俄闻兴潜军将至,因召语诸将道:“我自建国以来,屡摧劲敌,乘机拓土,算无遗策,今姚兴倾众前来,兵势甚盛,山川阻狭,未便纵骑与敌,计惟诱入平川,待他懈怠,然后纵击,国家存亡,在此一举,愿卿等努力杀贼,毋少退缩。若能枭灭姚兴,关中地便为我有了。”

  于是遣卫军慕容允,率中军二万屯柏阳。镇军将军罗敦,率外军四万屯侯辰谷。乾归自引轻骑数千,前候秦军。

  会大风骤起,阴雾四霾,军士无故自骇,东奔西散,致与中军相失。姚兴却驱军追未,乾归忙驰入外军。诘旦,天雾少晴,开营出战,敌不过秦军锐气,前队多半伤亡,后队便即奔溃。乾归见势不佳,弃军急走,逃归苑川,余众三万六千,尽降姚兴。

  兴遂进军枹罕,乾归不能再战,复自苑川奔金城,泣语诸豪帅道:“我本庸才,谬膺诸军推戴,叨窃名号,已逾一纪。今败溃至此,不能拒寇,只好西趋允吾,暂避寇焰,但欲举众前往,势难速行,倘被寇众追及,必致俱亡。卿等且留居此城,万一不能保全,尽可降秦,免屠家族,此后可不必念我了。”

  何前倨而后恭?诸豪帅齐答道:“从前古公杖策,豳人归怀,玄德南奔,荆楚襁负,临歧泣别,古人所悲,况臣等义深父子,怎忍相离?情愿随着陛下,誓同生死!”

  乾归道:“从古无不亡的国家,如果天未亡我,再得兴复,卿等复可来归,何必今朝俱死呢?况我将向人寄食,亦不便携带多人。”

  诸豪帅见乾归志决,乃送别乾归,恸哭而返。乾归遂率着家属,数百骑西走允吾,一面遣人至南凉,奉书乞降。

  南凉主秃发乌孤,因酒醉坠马,伤胁亡身,僭位仅及三年。遗命宜立长君,乃立弟凉州牧利鹿孤为嗣主,改元建和,追谥乌孤为武王。才阅半年,即得乾归降书,乃令弟广武公傉檀,往迎乾归,使居晋兴,待若上宾。

  镇北将军秃发俱延,入白利鹿孤道:“乾归本我属国,妄自尊大,今势穷来归,实非本心,他若东奔姚氏,必且引兵西侵,为我国患,故不如徙置西陲,使他不得东往,才可无忧。”

  利鹿孤道:“我方以信义待人,奈何疑及降王,徙置穷边?卿且勿言!”

  俱延乃退,已而乾归得南羌梁弋等书,谓:“秦兵已撤回长安,请乾归还收故土。”

  乾归即欲东行,偏为晋兴太守阴畅所闻,驰白利鹿孤。利鹿孤遣弟吐雷,率骑三千,屯扪天岭,监察乾归。乾归恐为利鹿孤所杀,因嘱子炽磐道:“我因利鹿孤谊兼姻好,情急相投,今乃忘义背亲,谋我父子,我若再留,必为所害。今姚兴方盛,我将往附,若尽室俱行,必被追获,现惟有送汝兄弟为质,使彼不疑,我得至长安,料彼也不敢害汝呢。”

  炽磐当然从命。乾归即送炽磐兄弟至西平,作为质信。果然利鹿孤不复加防,乾归得潜身东去。去了二日,利鹿孤始得闻知,急遣俱延往追,已是不及。

  那乾归径诣长安,往降姚兴。兴喜得乾归,即命他都督河南军事,领河州刺史,封归义侯。寻复迁还苑川,使收原有部众,仍然留镇。乞伏炽磐质押西平,常思乘间窃逃,奔依乃父。一日已得脱行,偏被利鹿孤探知,遣骑追还。利鹿孤欲杀炽磐,还是广武公傉檀,替他解免,说是:“为子从父,乃是常情,不足深责,宜加恩宽宥,表示大度。”

  利鹿孤乃赦免炽磐,不复加诛。炽磐心终未死,过了年余,竟得逃还苑川。乾归大喜,使他入朝姚兴。兴命为振忠将军,领兴晋太守。炽磐父子,总算共事姚氏,暂作秦臣。虎兕终难免出柙。惟南凉秃发氏,与后凉吕氏,常有战争,小子宜就此补叙,表明后凉衰乱情形。吕光晚年,政刑无度,土字分崩,除北凉段业,另行建国,已见前文外,见七十九回。

  尚有散骑常侍太史令郭黁【读若贲】连结西平司马杨统,叛光为乱,借兵南凉,于是两凉构兵,差不多有一年余。黁颇识天文,素善占候,为凉人所信重。

  会荧惑星守东井,黁语仆射王详道:“凉地将有大兵,主上老病,太子暗弱,太原公指吕光庶长子纂。又甚凶悍,我等为彼所忌,倘或乱起,必为所诛。现田胡王乞基两部最强,东西二苑卫兵,素服二人,我欲与公共举大事,推乞基为主帅,俟得据都城,再作计较。”

  详颇以为然,与黁约期起事。不料事尚未发,谋已先泄,王详在内,首被捕诛。黁即据东苑,集众作乱。凉主吕光,急召太原公纂讨黁,纂司马杨统,为黁所诱,密告从兄桓道:“郭黁举事,必不虚发,我欲杀纂应黁,推兄为主,西袭吕弘,据住张掖,号令诸郡,这却是千载一时的机会哩。”

  桓勃然道:“臣子事君,有死无贰,怎得称兵从乱?吕氏若亡,我为弘演,尚是甘心哩。”【弘演系春秋时卫人,见《列国志》。】

  统见兄不从,恐为所讦,遂潜身奔黁。太原公纂,初击黁众,为黁所破。嗣由西安太守石元良来援,方得杀败黁兵。黁先入东苑,拘住光孙八人,及兵败生愤,把光孙一并杀死,肢分节解,饮血盟众。众皆掩目,惨不忍睹。识天文者果如是耶?

  适凉人张捷宋生等,纠众三千,起据休屠城,与黁勾通,共推凉后军杨轨为盟主。轨遂自称大将军凉州牧西平公,令司马郭伟为西平相,率步骑二万人,往助郭黁。黁已打了好几个败仗,遣人至南凉乞援。南凉利鹿孤傉檀,先后发兵赴救,两路兵共逼姑臧,凉州大震,亏得吕纂已驱黁出城,严兵把守。黁兵十死五六,余众因黁性残忍,尽已离心。黁不禁气夺。至杨轨进营城北,欲与纂决一雌雄,反被黁从旁阻住,屡引天道星象,作为证据,只说是不宜急动,急动必败。此时想又换过一天,故前后言行不符。

  看官试想!行兵全仗一股锐气,若久顿城下,不战自疲;还有南凉兵远道前来,携粮不多,利在速战,但因杨轨等未尝动手,也只好作壁上观,不但兵粮日少一日,军心也日懈一日,相持至数阅月,已有归志。会凉常山公吕弘,为北凉沮渠男成所攻,拟自张掖还趋姑臧。

  凉主吕光,令吕纂发兵往迎,杨轨闻报,语将士道,“吕弘有精兵万人,若得入姑臧,势且益强,凉州万不可取了。”

  乃与南凉兵邀击纂军。纂正防此着,驱军大杀一阵,南凉兵先退,轨亦败退,于是纷纷溃散。郭黁先东奔魏安,轨与王乞基等南走廉川。南凉兵当然归国,姑臧解严,纂与宏安然入都。惟吕光受了一番虚惊,老病益甚,要从此归天了。小子有诗叹道:

  重瞳肉印并奇闻,谁料耄昏治日棼。
  十载光阴徒一瞥,五胡毕竟少贤君。

  欲知吕光临死情形,且至下回说明。

  *==*==*

  殷仲堪与杨佺期,皆非桓玄敌手,仲堪之失在畏玄,佺期之失在忌玄。畏玄者终为所制,忌玄者不能制玄,终必失败,其结果同归一死而已。罗企生不从胡藩之言,甘心殉主,徒死无益,殊不足取。

  惟当世道陵夷之日,犹得一视死如归之烈士,不可谓非名教中人,《晋书》之列入《忠义传》,良有以也。乞伏乾归,承兄遗业,斩杨定,杀吕延,拓地西陲,几若一鲜卑霸王,然姚兴兵至,一败即奔,又何其怯也?姚兴能屈服乾归,而吕光反为所屈,此后凉之所以一蹶不振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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