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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逆贼横行廷臣受戮 皇灵失驭嗣子承宗(2)


  崎答道:“生死由公,要死就死。”

  乂又道:“汝若肯从我言,不但得活,并且加赏。”

  崎问为何语?乂说道:“今令汝至城下,传语守卒,但言大将军已克建康,甘卓退还襄阳,外援阻绝,不如出降为是。”

  崎即允诺,径往城下,朗声大呼道:“我不幸为贼所获,恐城中未知消息,故来相报。各处援兵,便可到来,请诸君努力坚守便了。”

  乂闻崎易词传报,不禁大怒,立命军士牵回,把崎杀死。一面严刑讯该,问他何故到此。该诡词作答,甚至掠死,终不肯稍吐真情,乃父周级,才得免祸。是忠臣,是孝子。

  乂等奋力攻城,连日不已。嗣又由王敦递到台臣书疏,令乂射入城中,守兵知建康失守,莫不怅惋,但尚誓死守着,各无贰心。有时潜兵出扰,杀获乂军多名。相持至百余日,粮食已尽,士卒多死。衡阳太守刘翼,又复阵亡,于是支持不住,为乂所陷。谯王承尚率领残兵,巷战多时,害得械尽力穷,相继被执。长史虞悝,骂乂助逆不忠,乂先令斩首。悝子弟俱对悝号泣,悝慨然道:“人生总有一死,今阖门为忠义鬼。死得留名,尚有何恨?”

  遂伸颈受刑。子弟亦多被杀害。乂用槛车载承,及舂陵令易雄,解送武昌。佐吏统皆逃散,惟主簿桓雄,西曹书佐韩阶,从事武延,易服改装,扮作家僮模样,随承同行,不离左右。乂见桓容止不凡,料非常人,将他杀毙。阶与延仍无惧容,依然随着。

  途次遇着荆州刺史王廙,是密承王敦意旨,来杀谯王承。承便即被害,年五十有九。为司马氏中之佼佼者。阶延两人,收尸棺殓,送入都中,安葬乃去。

  惟易雄拘入武昌,意气慷慨,绝不少屈。王敦取出湘中原檄,遣人示雄道:“小小邑令,檄中乃敢署名?”

  雄答道:“确有此事,可惜雄位卑力弱,不能救国。今日战败被执,死也甘心。”

  敦因他义正词严,不便明戮,暂令释缚,使就客舍。大众以雄复更生,相率道贺。雄微笑道:“我不过暂活数天,怎得再生?”

  果然不到数日,由敦潜遣心腹,害死易雄。惟长沙主簿邓骞,遁归故里,魏乂屡遣人搜索,里人皆为骞寒心。骞笑道:“这有何怕?我料他不欲杀我,反将用我。他新得湘州,多杀忠良,自知不满众口,所以求我出见,畀我一官,聊塞人望呢。”

  说毕,径赴长沙见乂。乂果称为古时解扬,命为别驾。解扬,春秋时晋人。既而托疾引归。

  晋廷调陶侃为湘州刺史,王敦不欲侃赴湘,贻书止侃。侃闻敦势力尚盛,且按兵养晦,并将前时所遣的参军高宝,亦召还广州,徐作计较。独甘卓引还襄阳,竟变易常度,性情粗暴,举动失常,常对镜自照,不见头颅,顾视庭树,仿佛头在树上,越加惊疑。全是怕死的心肠,激动出来。府舍中金柜忽鸣,声重似槌,召巫入卜。巫言金柜将离,所以悲鸣。主簿何无忌,及家人子弟,皆劝卓随时戒备。卓闻谏辄怒,呵叱交加,复遣散兵众,令他务农,毫不加防。

  襄阳太守周虑,得敦密书,嘱使图卓。虑遂想了一计,诈称湖中多鱼,劝卓遣发左右,向湖捕取。卓为虑所给,即令帐下亲卒,都往捕鱼。到了夜间,正要就寝,忽听外面有人马声,非常喧嚷,惊出探视。适值周虑带兵进来,正要诘问,已被虑拔出佩刀,兜头劈下。卓将头一闪,刀中肩上,流血倒地;再复一刀,结果性命。卓有四子,俱为所杀。虑即枭卓首级,送与王敦。畏死者亦难免一死么!敦心下大喜,便命从事中郎周抚,往督淝北诸军事,代抚镇守襄阳,抚为故梁州刺史周访长子,得袭父荫,任官武昌太守。他与父志趣不同,甘心助敦,得敦亲信,所以特加委任。【虎父生犬子。】

  敦既得志,骄倨益甚,四方贡献,多入府中。将相岳牧,皆出门下。用沈充钱凤为谋主,诸葛瑶、邓岳、周抚、李桓、谢雍为爪牙。充等皆凶险残暴,大起营府,侵人里宅,剽掠市道,百姓互相咒诅,但祝王敦早亡。敦尚作福作威,自领宁益二州都督,好象没有君主一般。会荆州刺史王廙病死,敦并不奏闻,即令卫将军王含,代刺荆州,都督淝南诸军事。又使下邳内史王邃,都督青徐幽平四州军事,镇守淮阴。

  武昌太守王谅,为交州刺史,且令谅诱杀交州刺史修湛。朝廷毫无主权,长江上下游,全然是王敦的势力圈。余如淮北河南,屡受后赵寇锋。泰山太守徐龛,忽叛忽降,结果为石虎所破,龛被擒斩。兖州刺史郗鉴,退保合肥,徐州刺史卞敦,亦退保盱眙。石虎复进陷青州,别将石瞻,又攻取东莞东海。

  河南为后赵将石生所攻。司州刺史李矩,颍川太守郭默,屡战屡败,转向赵主刘曜处乞援。曜出击石生,大败奔还。敦默南奔建康,李矩亦率众南归,病殁道中。豫州刺史祖约,自谯城退守寿春,陈留被陷。嗣是司豫青徐兖诸州,均被后赵夺去。总括一句,简而不漏。

  元帝内迫叛臣,外逼强寇,名为江左天子,几乎号令不出国门。累日穷愁,无可告语,遂致忧郁成疾,卧床不起,自思内外重臣,只有司徒荀组,尚是老成宿望,因迁官太尉,兼领太子太保,意欲使他主持朝事,遥制王敦。偏组年已六十有五,未曾入拜,便即谢世。元帝很是悲叹,索性将司徒丞相二职,暂从罢撤,不再补官。好容易过了数宵,元帝病势加剧,遂致弥留,不得已召入司空王导,嘱授遗诏,令辅太子绍即位。是夕驾崩。

  总计元帝在位五年,改元二次,享年四十七岁。元帝生平无甚设施,只有节俭一端,尚传后世。有司尝奏太极殿广室,应施绛帐。有诏令冬施青布,夏施青练。宫中将册封贵人,侍从请购金雀钗,又奉诏不许;所幸郑夫人,衣无文采,但着练裳;从母弟廙,筑屋过制,尝流涕谕禁,终使改作。所以轻赋薄税,民无怨声。可惜自治有余,治人不足,终致魁柄下移,豺狼当道,含羞忍垢,饮恨终身,这也是可怜可叹呢。【评论精确。】

  太子绍受遗即位,是谓明帝,循例大赦,尊生母荀氏为建安郡君,别立第宅,颐养慈颜。是时已为永昌元年腊月,未几即腊尽春来,元日因梓宫在殡,不受朝贺,年号尚沿称永昌。再阅一月,始奉梓宫,葬建平陵,庙号中宗,尊谥元帝。

  明帝送葬尽哀,徒跣至陵所,亲视封墓,然后还宫。又阅月,方改元太宁,立妃庾氏为皇后,后兄亮为中书监。命特进华恒为骠骑将军,都督石头水陆诸军事。

  兖州刺史郗鉴,为安西将军,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这两处镇将,是由明帝特别简任,明明是防备王敦,阴令扼守。如弈棋然,先下暗着,以此知明帝不凡。敦也知明帝谋略,密谋篡逆,特上表称贺,且讽朝廷征己入朝。明帝将计就计,即下手诏,召敦诣阙,且加敦黄钺班剑,奏事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敦托辞入觐,引兵至姑孰,屯驻湖县,仍然不进,请迁王导为司徒,自领扬州牧,部署军士,拟将犯阙。侍中王彬,系敦从弟,再四谏阻。敦面色遽变,顾视左右,意欲收彬。彬正色道:“君前时害兄,今又欲杀弟么?”

  原来彬从兄豫章太守王棱,曾为敦所害,所以彬有是言。敦听了彬语,也觉不忍,乃出彬为豫章太守,复因郗鉴督领扬州江西,诸多牵掣,乃表请授鉴尚书令,使他入辅。明帝也即准议,鉴闻命入都,道过姑孰,与敦相见,自述志趣,语多激昂。敦留鉴不遣,继思鉴为名士,不应加害,乃许令东行。鉴至建康,遂与明帝谋讨王敦,明帝方得着一个心腹士了。小子有诗咏道:

  君明还要仗臣忠,一德同心始立功。
  莫道茂弘堪寄命,赤心到底让郗公。

  究竟王敦曾否行逆,明帝能否致讨,一切详情,容至下回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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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帝实一庸主,毫无远略,始则纵容王敦,使据长江上下游,继则信任刁协刘隗,疑忌王敦,激之使叛,而外无可恃之将,内无可倚之相,孤注一掷,坐致神京失守,受制贼臣,刁协死,刘隗遁,周顗戴渊,又复被戮,其不为敦所篡弑者,亦几希矣。谯王承之与城俱亡,最称忠节,甘卓误承,周虑给卓,卓畏死而终死,甚至四子骈戮,且何若用乐道融言,断彭泽,据武昌,或得建功立业,不幸败死,犹不失为忠义鬼。百世而下,以卓视承,其相去为何如耶?元帝忧愤成疾,中年崩殂,犹幸付托得人,不致亡国,此专制之朝,所以不能无赖于君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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