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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 袁本初驰檄疗风疾 孙伯符中箭促天年(2)


  操依计而行,果闻绍中计西往,当即进逼颜良,压营立阵。良不意操兵骤至,仓猝接战,甫经出营,在麾盖下指挥兵士;不料突来了一位大刀将军,骤马直前,冲开甲仗,手起一刀,向颜良面上劈入,良措手不及,竟被他砍落马下,枭取首级;回马出阵,如入无人之境。看官道是将为谁?原来就是立功报曹的关云长。河北兵士,失了主将,当然大乱,操军乘势追杀,斩获甚多,余众皆遁,白马解围。操见了颜良首级,即录关羽为首功,表封汉寿亭侯,一面移屯河西。

  绍闻颜良战死,顿时大怒,亟渡河来追操军。沮授又谏绍道:“胜负变化,不可不详,今宜留驻延津,分守官渡,量敌后进,方为善策。”

  绍哪里肯从?还有骑将文丑,与颜良并名河北,并相友善,誓为颜良报仇,愿作先锋;且闻颜良为关羽所杀,特邀刘备同往一行,验明虚实。绍即令先往,并使刘备继进,备毫不推辞,欣然同去。也欲探听关公消息;且若不与文丑同行,更足惹疑取祸。绍亦督领大军,随后渡河,沮授行至河滨,望流兴叹道:“上骄下贪,不败何待;悠悠黄河,奈何遽渡呢!”

  说罢,即托称有疾,向绍辞职,绍又不肯许;惟裁减沮授属部,归入郭图管领,授无奈渡河,至延津南岸,方由绍下令安营,专待前军消息。文丑领兵急进,遥见操军在南陂驻札,不过数千人,惟马匹散放甚多,明是诱敌。当下纵兵抢马。操军大呼道:“贼军来了!请急收马匹。”

  操独不顾,好狡猾。荀攸向前摇手道:“这正是诱敌计,何必收回?”

  说到此句,回顾操容,作微笑状,乃退不复言。荀攸亦乖。说时迟,那时快,文丑兵已争抢马匹,行伍错乱;操却麾军进击,大破丑军。丑自恃有力,还想拚命力战,不防操军中突出一将,提刀截住,交战数合,又将丑劈下马来,这人就是新任汉寿亭侯关羽。【史传只称羽斩颜良,不及文丑,但稗史俱归功关公,今从之。】

  刘备尚在后部,因文丑被杀,操兵追赶过来,也只得退回。绍连失大将二员,不禁夺气,待至刘备回军,起初尚没甚话说,及探闻颜良文丑俱死关羽手中,禁不住怒气冲冠,欲向刘备问罪。还是刘备能言善辩,谓当招回关羽,共灭曹操,说得绍又心动,便令备致书相招,自屯军阳武县境,与操相持。

  操还想再战,会闻黄巾余党刘辟,起兵汝南,响应绍军,连下河南诸郡县,许都戒严,那时不得不回顾根本,只好退军官渡,令将士等闭垒固守,自率关羽等回许。羽至许都,方接到刘备来书,乃告知二嫂,将累次所得赏赐,封置库中,送还汉寿亭侯印绶,作书辞操。操将印绶发还,遣使慰留;羽亲往告辞,操托故不见。于是羽迫不及待,竟备车载好甘糜二嫂,带了十余名旧役,即日起行,把印绶悬挂堂上,余物一概不取;但将赤兔马乘坐了去。当有人报知曹操,操很是叹惜。

  诸将请引兵追还,操摇首道:“不忘故主,来去分明,真是天下第一义士,我前已许约,未便失信,听他自去,不必追还了!”【是奸雄过人处。】

  羽奉二嫂驰出都门,一路无阻。稗史中有过关斩将事,未免附会,操既不愿追还,自无阻碍,故不从稗史。

  途次有一骑士奔来,叩马拦阻,羽勒缰视明,并非别人,乃是刘备亲吏孙乾。因问他何故到此?乾答说道:“刘将军投奔袁绍,颇见优待;惟因绍性多疑,部将又互相猜忌,恐将来未必有成,所以向绍讨差,往会汝南刘辟,恐公未知情迹,误投绍军,或反被害,特使乾前来关照,今幸得相遇,请转往汝南便了!”

  羽乃与乾拍马南行,路过古城得见张飞。飞还道羽降曹操,挺着长矛,恶狠狠的与羽拚命,亏得甘糜二夫人,从旁劝解,并述历来艰苦,飞始掷矛至地,向羽哭拜,【是谓莽将。】导入城中,设宴话旧。羽令飞保护二嫂,暂住古城,自与孙乾同赴汝南,往会刘备。哪知备又还赴绍军,原来操遣曹仁为将,往击刘辟,辟众究系乌合,战败即奔,备无可依止,只好仍投袁绍,累得关公奔走南北,白费艰辛,没奈何再向北行,待至后文再表。

  且说孙策吞并江东,通好曹操。操方经营河北,无暇顾及江南,又因策英武迈众,特加笼络,许将弟女配策季弟匡,又为次子章取孙贲女,礼辟策弟权翊。策亦知操为奸雄,虚与酬应,通使往来。嗣闻操出拒袁绍,也想进袭许都,奉迎献帝,乃密治军马,届期待发,忽由巡江将吏,拿住细作一名,密书一封,解送策前。策披书阅毕,不禁大怒,看官道是何书?由小子略述如下:

  孙策骁勇,与项籍相似,宜加贵宠,召还京邑,彼若被诏,不得不还;否则常留外镇,必为后患!

  书末署名,乃是吴郡太守许贡。策怒问细作,才知贡阴通曹操,故有是书。当下派吏召贡,托名议事;贡尚未知使人被获,便即趋至,策取书示贡,贡还想抵赖,即与寄书人对质,贡无从再辩,呆如木偶。策呵叱道:“汝欲断送我性命么?”

  遂顾令左右,将贡牵出,绞死了事。

  策性喜微行,更好游猎,功曹虞翻,常为谏阻,策亦知翻忠,终未能改。一日带了骑士数名,出猎西山,突有一鹿趋过马前,急驰而去。策即纵马逐鹿,马甚雄骏,捷足如飞,从骑都不能及,偏鹿亦向前腾跃,窜入林中。此鹿亦孙策冤家。策尚不肯舍,向林探望,鹿却不知去向,只有三人持弓立着,策便疑问道:“汝等何人?”

  三人答系韩当部兵,在此射鹿。策还有疑意,且行且顾,不意一箭飞来正中面颊,当下忍痛拔箭,取弓回射,一人应弦倒地。尚有两人大呼道:“我等是许贡家客,特来与主人报仇!”

  说着,即用箭乱射,策用弓抵拒,一箭未了,又是一箭,正危急间,从骑已到,一拥上前,把两人砍作肉泥,策面上受伤,流血不止,忙纵马归来,命医调治,医称箭头有毒,必须静养,不宜动怒,过了百日,方可无虞。

  看官试想,这孙伯符年少气锐,怎肯百日不出,安养府中?勉强休息数天,觉得创痕渐愈,遂召集将佐,出阅城楼;凭眺良久,闻得城下有喧哗声,当即俯首一瞧,见有许多士民,绕住道人,团围下拜,不由的忿怒起来,正要顾问将佐,不料将佐亦纷纷下楼,迎拜道人。策勃然怒道:“是何妖人?惑众至此,左右快与我擒来!”

  左右齐声道:“这道人叫做于吉,普施符水,救人百病;地方上呼为于神仙,未可轻拿。”

  策愈怒道:“汝等敢违命令么?”

  一语说出,左右不敢不遵,只得下城去拿于吉,策亦回至府舍,专待于吉拿到。未几已将于吉拥至,策拍案道:“汝敢妖言惑众,罪应斩首!”

  于吉答道:“贫道在曲阳泉上,得神书百余卷,依方疗病,并未惑人,何致坐罪?”

  策叱道:“想汝就是张角余党,若不加诛,贻害无穷。”

  说至此,即欲将吉处斩,将吏各上前劝阻,惹得策怒上加怒,喝令立斩于吉。忽由屏后趋出内侍,口传太夫人命令,召策入语,策乃命将于吉暂系狱中,入谒母夫人吴氏。吴太夫人语策道:“于先生亦助军作福,医护将士,不宜加害。”

  策懊恨道:“于吉妖妄,煽惑众心,儿方阅城楼,将佐等多弃儿下楼,往拜妖道,母亲试想儿为城主,号令不行,反使妖道逞志,还当了得么?”

  言未已,外面又有连名保章递入,乞赦于吉。策盛怒复出,又欲杀吉,还是将吏想出一法,说是天方干旱,可令于吉祈雨,如若不应,再杀未迟,策乃命从狱中提出于吉,令他祷雨,缚置地上,就烈日中晒了多时。吉念念有词,果然黑云四合,大雨滂沱。【于吉若果能祷雨,何至不能逃生?这恐是史乘误传,不足尽信。】将士等无不腾欢,争至吉前,释缚称谢。

  策瞧入眼中,越加忿恨,竟抢步趋出,拔剑在手,喝开众人,把于吉挥作两段,且命将吉尸陈诸市曹,不准收殓;越宿复使人往视吉尸,报称不知所在。【想是由将士偷葬。】策又欲追究,可巧母夫人吴氏趋至,向策泣语道:“汝连日瘦损,奈何尚不知静养呢?”

  策乃揽镜自照,一声惊呼,金疮迸裂,晕倒地上。小子有诗叹道:

  暴虎冯河死亦宜,圣人垂戒不吾欺;
  猘儿逐鹿犹遭厄,才信躬行贵自持。

  欲知孙策性命如何?并至下回再详。

  *==*==*

  陈琳一檄,原是杰作,后世尚脍炙人口,无惑乎曹操之惊为绝倒,一跃而起也。惟他人处此,必怒不可遏,而操独目笑存之,操之所以过人者无他,即此不动声色,处变如常耳!至若关羽既降,立功白马,即决然舍去,羽之义原足以服操,操之信亦足以孚羽,盖不失信于一人,乃足以驭千万人,操固人杰,惜乎其心术不纯,终至播恶也。

  若孙策之少年盛气,虽若可以有为,而意气未平,卒遭仇人之暗算,或谓其冤杀于吉,被祟而亡。夫于吉亦何能崇策,策之死实受伤于许贡之三客耳。然于吉之戮非其罪,究不得谓策之明刑。古人云:“有容德乃大。”

  如策之度量褊浅,虽天假之年,亦未必能建大功,故舍德论才,吾不能不首推阿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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