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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雒阳令撞柱明忠 日逐王献图通款(1)


  却说马援讨平交阯,振旅还朝,将抵都门,朝中百官,或与援素有交谊,并皆出都远迎。待援到来,彼此下马欢叙,就在驿馆中休息片时。

  平陵人孟冀,系援老友,亦在座中,当即起身称贺。

  援笑说道:“我望先生劝善规过,奈何亦作此俗谈?从前伏波将军路博德,开置南方七郡,【见《前汉演义》。】不过受封数百户,今我不过擒斩二妇,略具微劳,乃得叨封大邑,滥沐恩荣,功薄赏厚,如何持久?究竟先生如何教我?”【谦谦君子。】

  冀答谢道:“愚实未足知此。”

  援又说道:“方今匈奴乌桓,尚扰北边,我还想自请出击,男儿要当拚死边野,用马蓐裹尸还葬。怎能僵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讨生活呢?”【老当益壮,此公固不负前言;但亦未始非后来谶语。】

  冀接入道:“既为烈士,原该如此。”

  大众亦无不赞叹。随即相偕入都,由援诣阙复命,奏明一切。光武帝当然慰劳一番,特赐援兵车一乘。援谢恩退朝,复因从征军士,除战死外,遇疫身亡,差不多十中四五,乃具录上闻,请得许多银粮,抚恤兵士家属,慰死安生,这且无庸细表。

  且说建武十九年正月,五官中郎将张纯,及太仆朱浮等计议,谓人子当事大宗,降私亲,应为本支先祖,增立四庙。光武帝览奏后,自思昭穆次第,当为元帝后裔,乃追尊宣帝为中宗,更祀昭帝元帝于太庙,成帝哀帝平帝于长安,舂陵节侯买。以下于章陵,各设太守令长,为典祠官。正在制礼作乐的时候,忽报河南原武县中,出了一班妖贼,为首的叫做单臣傅镇,拘住守吏,据有县城,自称大将军。光武帝特遣前辅威将军臧宫,发黎阳营兵数千人,往讨贼众。原武城内,积粟甚多,贼得据粮坚守,累攻不克,反丧亡了若干士卒。

  光武帝未免忧劳,特召集公卿王侯,商议方略。群臣多请悬赏购募,东海王阳独进说道:“妖巫胁众为乱,势难久持,就中必有心中悔恨,意欲出亡,只因外围紧急,无从脱身,没奈何拚命死守。今宜敕军前缓围,纵令出城,贼众解散,渠魁孤立,一亭长亦足擒斩了。”

  足智多谋,可称肖子。光武帝甚以为然,即遣使传谕军前,令臧宫缓围纵贼,果然,贼众陆续出奔,顿致城内空虚。宫得一鼓入城,击毙单臣傅镇,原武遂平。嗣是光武帝愈爱东海王,只有皇太子强,自母后被废后,常不自安;又见东海王逐日加宠,越觉生忧。

  殿中侍讲郅恽,遂进白太子强道:“殿下久处疑位,上违孝道,下近危机。从前殷高宗为一代令主,尹吉甫亦千古良臣,尚因纤芥微嫌,放逐孝子。《家语》载:曾参出妻,不复再娶,尝谓高宗以后,妻杀孝子,尹吉甫以后,妻放伯奇,吾上不及高宗,中不比吉甫,何如不娶?至若《春秋》大义,母以子贵,为殿下计,不如引愆让位,退奉母氏,方为不背所生,毋亏圣教呢!”

  太子强听了恽言,便表请让位,愿为外藩。光武帝不忍遽许,强又密托诸王近臣,再三恳请,乃决意易储,当即下诏道:

  《春秋》之义,立子以贵。东海王阳,皇后之子,宜承大统。皇太子强,崇执谦退,愿备藩国,父子之情,重久违之,其以强为东海王。此诏。

  强奉诏后,便缴上太子印绶,即日册立东海王阳为太子,改名曰庄。惟郭后母子,虽皆被废,光武帝顾念郭氏亲属,恩尚未衰。郭况为故后亲弟,受封绵蛮侯;郭竟为故后从兄,尝官骑都尉,从征有功,受封新郪侯;竟弟匡亦得封发干侯;郭梁为故后从父,早死无子,有婿陈茂,且因外戚贻恩,封南侯。读若绵。况谦恭下士,颇得声誉,光武帝亦格外恩宠,更徙封况为阳安侯,食邑比前加倍。至建武二十年间,徙封中山王辅为沛王,即令中山太后郭氏为沛太后。【即郭皇后,见前文。】

  又进况为大鸿胪,车驾屡至况第,会集公卿列侯,一同宴饮,赏赐况金银缣帛,不可胜计。京师称况家为金穴。况母刘氏,素号郭主,至病殁时,由光武帝临丧送葬,百官大会,并迎况父郭昌遗柩,由真定至洛阳,与郭主合葬。追赠昌为阳安侯,予谥曰思。这也算是光武帝不忘旧情,所以有此恩遇呢!虽属厚恩,究难补憾。

  话休絮烦,惟帝姊湖阳长公主,经宋弘拒婚后,【见十一回。】总算守孀全节,光武帝格外怜悯,厚赐财物。因此公主得豢养家奴,数以百计。家奴中良莠不齐,有几个狡悍苍头,往往倚势作威,横行都市,甚至白日杀人,避匿主家,地方官不便往捕,致成悬案。会公主出外闲游,即令苍头骖乘,昂然从行。【究竟不似节妇行为。】

  雒阳令董宣,正因前案未了,屡次候着,可巧碰见了公主苍头,正是杀人要犯,便即驻车下马,拦住公主辇前,不令前行。公主不免动怒,欲叱董宣。宣拔出佩刀,划地有声,直斥公主纵奴为暴,罪当连坐。一面令苍头下车,词色甚厉,苍头无奈,下车谢罪。

  哪知董宣竟不容情,把手中宝刀一挥,将苍头劈作两段;然后放公主过去。公主究是女流,一时不便与争,只好悻悻的驰还宫中,向帝前哭诉一番。【妇人不知己过,专用这般伎俩。】

  光武帝也不禁动怒,立召宣入,责他冲撞公主,令左右执棰挞宣。

  宣叩头道:“愿乞容臣一言,然后处死!”

  光武帝勃然道:“汝尚有何言?”

  宣答说道:“陛下圣德中兴,乃令长公主纵奴杀人,如何制治天下?臣不须棰,请自杀便了!”

  说着,用头撞柱,血流满面。

  光武帝听言辨色,也觉得董宣理直,怒为少平,因嘱小黄门官名。将宣扶住,不使再撞,但令他叩谢公主。宣不肯依谕,再由小黄门揿住宣头,叫他对公主叩首。宣两手据地,终不肯俯。

  公主顾光武帝道:“文叔为布衣时,藏匿亡命,吏役不敢至门,今贵为天子,反不能威行一令么?”

  光武帝笑答道:“天子与布衣不同。”【究竟是聪明主子。】

  说至此,复语宣道:“强项令可即出去!”

  宣依谕即出。寻复有诏嘉宣守法,特赐钱三十万。宣拜受恩赐,散给诸吏。从此宣搏击豪强,威震都下。宣字少平,陈留人,都人为作歌道:“桴鼓不鸣董少平。”

  后来在任五年,因病去世,年已七十四岁。

  有诏遣使临视,只一布被覆尸,妻子相向对泣,内室惟大麦数斛,敝车一乘,使人还报光武帝。帝很是叹惜,命用大夫礼安葬。史家因他历任守令,好刚任杀,特列入酷吏传中,虽是尚宽禁暴的意思,但看他不畏豪强,非常廉洁,究竟是一位好官。试问古今以来的守令,能有几个似董少平呢?【可为董君吐气。】

  光武帝待遇董宣,还算不薄,惟对着三公,却是不肯轻轻放过。自从大司徒韩歆,逼令自杀;见前文。继任大司徒戴涉,又为了太仓令奚涉罪案,失察下狱,竟坐死刑;并将大司空窦融,牵入在内,亦令罢官。独大司马吴汉,就职有年,未尝遇谴,平时谨慎小心,持重不苟,一经出师,朝受诏,夕即就道,并没有甚么留滞。至若从驾出征,或有挫失,诸将皆惶惧不安;惟汉意气自如,仍然整理器械,训勉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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