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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文帝杨坚纪(7)


  仁寿元年春正月乙酉朔,大赦,改元。以尚书右仆射杨素为左仆射,以纳言苏威为右仆射。丁酉,徙河南王昭为晋王。突厥寇恒安,遣柱国韩洪击之,败焉。以晋王昭为内史令。辛丑,诏曰:“投生殉节,自古称难,殒身王事,礼加二等。而世俗之徒,不达大义,致命戎旅,不入兆域。兴言念此,每深愍叹。且入庙祭祀,并不废阙,何止坟茔,独在其外?自今战亡之徒,宜入墓域。”

  二月乙卯朔,日有蚀之。夏五月己丑,突厥男女九万余口来降。壬辰,骤雨震雷,大风拔木,宜君湫水,移于始平。

  六月乙卯,遣十六使巡省风俗。乙丑,废太学及州县学,唯留国子一学,取正三品以上子七十二人充生。颁舍利于诸州秋七月戊戌,改国子为太学。

  十一月己丑,祀南郊。十二月,杨素击突厥,大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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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年春三月己亥,幸仁寿宫。夏四月庚戌,岐、雍二州地震。秋七月丙戌,诏内外官各举所知。八月己巳,皇后独孤氏崩。九月丙戌,车驾至自仁寿宫。壬辰,河南北诸州大水,遣工部尚书杨达振恤之。乙未,上柱国、袁州总管、金水公周摇卒。陇西地震。

  冬十月壬子,典赦益州管内。癸丑,以工部尚书杨达为纳言。闰月甲申,诏尚书左仆射杨素与诸术者刊定阴阳舛谬。己丑,诏杨素、右仆射苏威、吏部尚书牛弘、内史侍郎薛道衡、秘书丞许善心、内史舍人虞世基、著作郎王劭等修定五礼。壬寅,葬献皇后于太陵。

  十二月癸巳,益州总管、蜀王秀有罪,废为庶人。交州人李佛子举兵反,遣行军总管刘方讨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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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春二月戊子,以大将军、蔡阳郡公姚辩为左武候大将军。

  夏五月癸卯,诏曰:“六月十三日是朕生日,其日令海内为武元皇帝、元明皇后断屠。”

  六月甲午,诏曰:

  《礼》云:亲以期断。盖以四时之变易,万物之更始,故圣人象之。其有三年,加隆尔也。但家无二尊,母为厌降,是以父在丧母,还服于期者,服之正也。岂容期内而更小祥!然三年之丧而有小祥者,《礼》云:“期祭,礼也;期而除丧,道也。”以是之故,虽未再期,而天地一变,不可不祭,不可不除。故有练焉,以存丧祭之本。然期丧有练,于理未安。虽云十一月而练,乃无所法象,非期非时,岂可除祭?而儒者徒拟三年之丧,立练禫之节,可谓苟存其变,而失其本;欲渐于夺,乃薄于丧。致使子则冠练去绖,黄里縓缘;绖则布葛在躬,粗服未改。岂非绖哀尚存,子情已夺;亲疏失伦,轻重颠倒。乃不顺人情,岂圣人之意也?故非先圣之礼,废于人邪!三年之丧,尚有不行之者;至于祥练之节,安能不坠者乎!

  《礼》云: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而大夫士之丧父母,乃贵贱异服。然则礼坏乐崩,由来渐矣。所以晏平仲之斩粗缞,其老谓之非礼,滕文公之服三年,其臣咸所不欲。盖由王道既衰,诸侯异政,将逾越于法度,恶礼制之害己。乃灭去篇籍,自制其宜。遂至骨肉之恩,轻重从俗,无易之道,降杀任情。夫礼不从天降,不从地出,乃人心而已者,谓情缘于恩也。故恩厚者其礼隆,情轻者其礼杀。圣人以是称情立文,别亲疏贵贱之节。自臣子道消,上下失序,莫大之恩,逐情而薄;莫重之化,与时而杀。此乃服不称丧,容不称服,非所谓圣人缘恩表情制礼之义也。然丧与其易也,宁在于戚,则礼之本也。礼有其余,未若于哀,则情之实也。今十一月而练者,非礼之本,非情之实。由是言之,父在丧母,不宜有练。但依《礼》十三月而祥,中月而禫,庶以合圣人之意,达人子之心。

  秋七月丁卯,诏州县搜扬贤哲,皆取明知古今,通识安危,究政教之本,达礼乐之源。不限多少,不得不举。征召将送,必须以礼。八月壬申,上柱国、检校幽州总管、落丛公燕荣以罪伏诛。九月壬戌,置常平官。甲子,以营州总管韦冲为户部尚书。

  十二月癸酉,河南诸州水,遣纳言杨达振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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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春正月丙辰,大赦。甲子,幸仁寿宫。夏四月乙卯,上不豫。六月庚午,大赦。有星入月中,数日而退,长人见于雁门。秋七月乙未,日青无光,八日乃复。甲辰,帝疾甚,卧于仁寿宫,与百僚辞诀,上握手歔欷。丁未,崩于大宝殿,时年六十四。

  诏曰:

  嗟乎!自昔晋室播迁,天下丧乱,四海不一。以至周、齐,战争相寻,年将三百。故割疆土者非一所,称帝王者非一人。书轨不同,生灵涂炭。上天降监,受命于朕,用登大位,岂关人力?故得拨乱反正,偃武修文;天下大同,声教远被,此又是天意欲宁区夏。所以昧旦临朝,不敢逸豫;;一日万机,留心亲览;晦明寒暑,不惮劬劳;匪曰朕躬,盖为百姓故也。王公卿士,每日阙庭,刺史以下,岁时朝集。何尝不罄竭心府,诫敕殷勤。义乃君臣,情兼父子,庶藉百寮之智,万国欢心。欲令率土之人,永得安乐。不谓遘疾弥留,至于大渐。此乃人生常分,何足言及。但四海百姓,衣食不丰;教化政刑,犹未尽洽。兴言念此,唯以留恨。朕今逾六十,不复称夭;但筋力精神,一时劳竭。如此之事,本非为身,止欲安养百姓,所以致此。人生子孙,谁不念爱?既为天下,事须割情。勇及秀等,并怀悖恶;既无臣子之心,所以黜废。古人有云:“知臣莫若君,知子莫若父。”令勇、秀得志,共理家国,亦当戮辱遍于公卿,酷毒流于人庶。今恶子孙已为百姓黜屏,好子孙足堪负荷大业。此虽朕家事,理不容隐,前对文武侍卫,具已论述。皇太子广,地居上嗣,仁孝著闻。以其行业,堪成朕志。但念内外群官,同心戮力,以此共安天下。朕虽瞑目,何所复恨?国家大事,不可限以常礼;既葬公除,行之自昔,今宜遵用,不劳改定。凶礼所须,才令周事,务从节俭,不得劳人。诸州总管、刺史以下,宜率其职,不须奔赴。自古哲王,因人作法,前帝后帝,沿革随时。律令格式有不便于事者,宜依前修改,务当政要。呜呼!敬之哉,无坠朕命。

  乙卯,发丧。河间杨柳四株,无故黄落,既而花叶复生。八月丁卯,梓宫至自仁寿宫。丙子,殡于大兴前殿。十月乙卯,葬于太陵,同坟而异穴。士庶赴葬者,皆听入视陵内。

  ※

  帝性严重有威容,外质木而内明敏,有大略。初得政之始,群情不附。诸子幼弱,内有六王之谋,外致三方之乱,握强兵、居重镇者,皆周之旧臣。上推以赤心,各尽其用。不逾期月,克定三边;未及十年,平一四海。薄赋敛,轻刑罚;内修制度,外抚戎夷。每旦听朝,日仄忘倦。居处服玩,务存节俭,令行禁止,上下化之。开皇、仁寿之间,丈夫不衣绫绮而无金玉之饰。常服率多布帛,装带不过以铜铁骨角而已。虽啬于财,至于赏赐有功,亦无所爱惜。每乘舆四出,路逢上表者,驻马亲自临问。或潜遣行人,采听风俗;吏政得失,人间疾苦,无不留意。尝遇关中饥,遣左右视百姓所食。有得豆屑杂糠而奏之者,上流涕以示群臣;深自咎责,为之损膳而不御酒肉者,殆将一期。及东拜太山,关中户口就食洛阳者,道路相属。帝敕斥候,不得辄有驱逼,男女参厕于仗卫之间。遇逢扶老携幼者,辄引马避之,慰勉而去。至艰险之处,见负担者,遽令左右扶助之。其有将士战殁,必加优赏,仍令使者,就家劳问。自强不息,朝夕孜孜。人庶殷繁,帑藏充实。虽未能臻于至道,亦足称近代之良主。然雅性沈猜,素无学术,好为小数。言神烛圣杖,堪能疗病。又信王劭解石文以为己瑞焉。不达大体如是。故忠臣义士,莫得尽心竭辞。其草创元勋,及有功诸将,诛夷获罪,罕有存者。又不悦诗书,杨素由之希旨,遂奏除学校。唯妇言是用,废黜诸子。逮于暮年,持法尤峻,喜怒失常,果于杀戮。尝令左右送西域朝贡使出关,其人所经之处,受牧宰小物,馈鹦鹉、麖皮、马鞭之属,闻而大怒。又诣武库,见署中芜秽不理,于是执武库令及诸受遗者,出开远门外,亲自临决,死者数十人。又往往潜令赂遗令史,府史受者必死,无所宽贷,议者以此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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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曰:隋文帝树基立本,积德累仁。徒以外戚之尊,受托孤之任,与能之议,未为所许。是以周室旧臣,咸怀愤惋。既而王谦固三蜀之阻,不逾期月;尉迟迥举全齐之众,一战而亡。斯乃非止人谋,抑亦天之所赞。乘兹机运,遂迁周鼎。于时蛮夷猾夏,荆、扬未一,劬劳日仄,经营四方。楼船南迈,则金陵失险;骠骑北指,则单于款塞。《职方》所载,并入疆理;《禹贡》所图,咸受正朔。虽晋武之克平吴会,汉宣之推亡固存,比义论功,不能尚也。七德既敷,九歌已洽,尉候无警,遐迩肃清。于是躬节俭,平徭赋,仓廪实,法令行。君子咸乐其生,小人各安其业,强不陵弱,众不暴寡;人物殷阜,朝野欢娱。自开皇二十年间,天下无事;区宇之内,晏如也。考之前王,足以参踪盛烈。而素无术业,不能尽下。无宽仁之度,有刻薄之资。暨乎暮年,此风愈扇。又雅好瑞符,暗于大道。建彼维城,权侔京室,皆同帝制,靡所适从。听姑归之言,惑邪臣之说,溺宠废嫡,托付失所。灭父子之道,开昆弟之隙;纵其寻斧,翦伐本根。坟土未干,子孙继踵为戮;松槚才列,天下已非隋有。惜哉!迹其衰怠之源,稽其乱亡之兆,起自文皇,成于炀帝;所由来远矣,非一朝一夕,其不祀忽诸,未为不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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