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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我是《指南》。在你的宇宙里,我是你的《指南》。事实上我的栖身之处用术语叫‘万般杂碎总汇’,意思是……算了,还是演示给你看吧。”

  鸟在半空中转身,嗖地飞出岩洞,停在一块石头上,紧贴着一块悬岩,不会被又越来越大的暴雨淋湿。

  “过来,”鸟说,“看着。”

  任意不喜欢被一只鸟支使来支使去,但她还是跟着它走到了洞口,手还在口袋里摆弄那块石头。

  “雨,”鸟说,“看见了?只是雨。”

  “我知道雨是什么。”

  这种东西正成片成片地刺透黑夜,过滤月光。

  “那么,它是什么?”

  “什么意思?它是什么?我说,你是谁?你在那个包裹里干什么?我为什么要摸着黑穿过森林,驱赶发疯的松鼠,最后仅仅得到一只问我雨是什么的鸟?雨就是水在该死的空气中坠落,那就是雨。除此之外你还想知道什么?还是说我们可以回家了?”

  一段漫长的沉默过后,鸟答道,“你想回家?”

  “我没有家!”任意险些吓住自己,这几个字她喊得过于响亮。

  “你往雨里看……”《指南》鸟说。

  “我正在往雨里看!否则还能看哪儿?”

  “你看见了什么?”

  “什么意思?你这只愚蠢的鸟。我只看见了滂沱大雨。就是水滴在下坠而已。”

  “你在雨里看见了什么形状?”

  “形状?哪儿有什么形状。只有,只有……”

  “只有万般杂碎罢了,”《指南》鸟说。

  “对……”

  “你现在看见了什么?”

  鸟眼射出一道黯淡得仅仅存在于可见范围最边缘的光束。光束穿过悬岩底下干燥的空气,任意在这里什么也没看到;光束打在雨滴上,雨水穿过光束,出现了一片扁平的亮光,明艳得仿佛是实心物体。

  “哦,好得很。激光表演,”任意暴躁地说,“从来没见过,当然五百万场摇滚演唱会除外。”

  “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就是一片亮光啊!蠢鸟。”

  “此刻在那里的东西之前也都在。我只是用光吸引你在特定时刻注意某些特定的雨滴。现在你看见了什么?”

  光线熄灭。

  “什么也没看见。”

  “我还在做和刚才一样的事情,不过用的是紫外线。你看不见。”

  “让我看我看不见的东西到底有何意义?”

  “是要让你明白,看见的不一定真存在,看不见的不一定就不存在。关键在于你的感官让你注意到什么。”

  “我听够了,”话音刚落,任意就惊呆了。

  悬在雨幕中的是一幅巨大而逼真的三维图像:父亲在惊讶地看着什么。

  离任意大约两英里的地方,她正在树林里艰难跋涉的父亲突然停下脚步。他惊讶地看见一幅自己的图像,图像里,他惊讶地看着两英里外悬在暴雨中的什么明晃晃的东西。大约两英里之外,在他前进方向稍右一些。

  他几乎彻底迷了路,确信自己会死于寒冷、淋雨和疲倦,祈祷只要能熬过这一关就行了。刚刚有只松鼠拿给他一本高尔夫杂志,他的大脑开始嚎叫和说胡话。

  看见空中亮起自己的巨幅画面说明,总而言之,嚎叫和说胡话大致没错,但他的前进方向错了。

  亚瑟深吸一口气,调转方向,朝无法解释的灯光表演走去。

  “好吧,你这是想证明什么?”任意问。比起画面本身,更让任意惊讶的是画面中出现了父亲。第一次见到全息画面,她才两个月大,被放进全息画面里玩耍。最近一次见到是一个半小时之前,乐队正在演奏《安佳康泰星际警卫进行曲》。

  “只想说明它并不比刚才那片亮光更存在或更不存在,”鸟说,“那只是从天而降的水滴在朝一个方向运动,你的感官能觉察到的光线在朝另一个方向运动,这两者产生相互作用,在你的意识之中建立起看似真实的图像。不过那只是万般杂碎中的图像而已。再给你看一个。”

  “我母亲!”任意说。

  “不是,”鸟说。

  “我当然认得我母亲!”

  画面里有个女人,在停机库之类的大型灰色建筑里走出太空船,身边陪着一群紫绿色皮肤的瘦高生物。肯定是任意的母亲——好吧,几乎肯定。翠丽安在低重力环境下走得不会这么犹豫,也不会满脸难以置信地打量随处可见的生命维持环境,更不会携带一台稀奇古怪的古老相机。

  “她到底是谁?”任意问。

  “她是你母亲在概率轴上的延伸的一部分,”《指南》鸟说。

  “我一丁点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空间、时间和概率都有轴线,定义了可移动的方向。”

  “还是不懂。不过我觉得……算了,解释给我听。”

  “你不是想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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