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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我渐渐明白了白素的意思,挥着手,想讲甚么,白素又道:“但是,受星辰的影响,却全然是另外一回事。地球上的一个人,可能是由于他的脑部结构,在某方面可以和某一个星体所发出的神秘力量发生感应,从此之后,他的一生思想行为,就完全被这个星体所控制,他不再是自己的主人,而只是那个星体的奴隶,完全没有自己,或者说,他以为有自己,但实际上,没有。”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是说,星体上有某种生物,在控制着特定的地球人?”

  白素摇头:“有可能是,但是我的意思是,更大的可能,这种来自宇宙间亿万星体的影响力量,并不是由甚么生物所发射出来,而是星体本身自然产生的,举个简单的例子,月圆月缺,会影响某些特别敏感的人的情绪。太阳黑子的大批爆发,也可以引起地球人思想上的混乱,因而导致大规模的暴乱事件。”

  我道:“月亮和太阳离得我们如此之近……”

  当我讲了这句话之后,我自己也感到大有语病,月亮和太阳离我们当然不近,月亮离地球是三十八万四千公里,太阳更远,是一亿五千万公里。

  我说它们“近”,自然是一种相对的说法,是和宇宙中其他星体的比较而得出的结论,和其他星体比较,自然是太近,地球和太阳间的距离,光行进的时间,只不过是八分钟。

  而在无涯的宇宙之中,距离地球几十光年的星体,也算是近的了,甚至有远至几千万年的,比较起来,太阳自然近之已极。

  白素谅解地望了我一下,表示她明白我的意思:“正由于太阳离地球近,所以,太阳上发生的变化,才能影响到大多数人,那些遥远的星体,就只能影响少数人,或者是单独一个人。”

  白素的阐释,十分简单明了。本来,我颇以为自己和某一个星体有关系而沾沾自喜,但这时,却连最低程度的高兴也消失了。

  我不是甚么“星宿下凡”,只不过是恰好接受了某一个星体的影响。

  任何星体,都只是一块石头,我是一块石头的奴隶,这块石头,不知悬在无涯的太空何处,它所发出的力量,全然无意识,而我的思想、行为,就不能摆脱它的影响。

  这值得高兴吗?当然不是!想深一层,非但不值得高兴,而且还可哀,倒不如那些不受星体影响的人,虽然在人类的观念上,那是“普通人”,可是普通人至少是他们自己的主人,而受星体影响的那些非常人,实际上早已没有了自己,而他们却还不知道,为了他们的各种不同的非凡成就而沾沾自喜!

  我的情绪猝然低落,白素看出了我在想些甚么,她叹了一声:“或许,我们根本每一个人都不能自行主宰,要不然,何以每一个人的命运,都可以通过星象的观察而推算出来?”

  我停了好一会,才道:“我倒不单是为我自己的命运而悲哀,而是我想到,地球人,全人类的生命、思想、行为,全受不同星体控制,那么,人类生命的意义何在呢?”

  白素摊了摊手,望着我,神情茫然而无可奈何。她并没有说甚么,但是我知道她是在表示:那是一个亘古以来没有人可以回答出来的问题。

  最好不要去想这个问题。又沉默了好一会,白素才道:“这就是那描金漆空箱子的秘密,你必须不嫌麻烦,解开那些子母连环锁,才能获知秘密。”

  我不禁有点脸红,因为在孔振泉送那箱子给我的时候,他不会想到我竟然那么不耐烦,要不是白素有那样的耐性,只怕孔振泉的秘密,就成为永远的秘密了。

  我高举双手,表示内疚,白素笑了一下:“通知陈长青。”

  我想了一想:“当然要通知他,但是要让他自己去想。”

  白素笑了起来,点头同意,我走过去,把排列成九组的铜环,全都弄乱,而且使它们恢复环状。陈长青随叫随到,半小时之后,他气咻咻地奔进来,直嚷:“发现了甚么?是哪一个城市该当灾?”

  一听得他这样叫,我和白素都不禁怔了一怔。因为我们讨论了半天,并没有讨论到这个“七星联芒”所指示的实际问题。

  我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还没有研究到这一点,我们发现了孔振泉留下来的秘密,记得那个描金漆的箱子?白素已经把九把锁完全照程序打开了,箱子内不是空的,秘密是在锁环上。”

  陈长青抹着汗,神情大是兴奋:“甚么秘密?”

  我道:“必须由你自己去发现,因为我们都分别自己发现秘密。”

  陈长青一下就接受了挑战,但是他还是问:“有甚么提示?”

  我笑了起来:“回忆一下孔振泉所说的每一句话,对不起,夜很深,我们要睡了,就算你在我们睡醒之前解开了难题,也别吵醒我们,一切全在地下室,你自己去吧。”

  陈长青故作轻松地吹着口哨,走向地下室,我和白素回到了卧室。夜的确已很深,但我却推开了窗,望向浩渺的星空。

  一个善观天象的人,可以在星空中,看出地球上大大小小即将发生的事,但是,普通人却完全看不出来,只是觉得星空灿烂和美丽。

  星相家在长久对星空的观察中,又摸出了一整套规律:甚么样的情形下会有兵凶,甚么样的情形下会有天灾,甚么样的情形下会有伟人的死亡,甚么样的情形下会有人类的疯狂,等等,而七星联芒的异象,则表示一个大城市的毁灭。

  白素靠在我的身边,很久,她才低声道:“睡吧。”

  我叹了一声:“真怪,除了前两天看到七星联芒的异象之外,我对于星象,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白素笑了一下:“要是人人都能看得通星象,世间还有甚么秘密呢?”

  我心中陡地一动:“像孔振泉那样,有着特殊的观察星象的能力,是不是也是受了某一颗星辰影响?”

  白素道:“当然是。”

  我又想了一想,把杂乱的概念整理了一下:“照这样的情形看来,星辰也可以分为善、恶两大类,一类恶的星辰,专门在地球上制造灾祸,包括各种自然的灾祸和人的灾祸在内,人的灾祸比自然的灾祸更可怕,例如青龙七宿中的三十颗星,就令得三十个人在地球上制造了生灵涂炭的大灾祸。”

  白素沉默了片刻,才道:“是,另一类善的星辰,则致力于消灭那些灾祸,还影响了一批人,给人类以文明、知识、科学、艺术上的种种发展。”

  我更加感到心情茫然:“那么,地球是甚么呢?是天上诸多星辰中善、恶两类的战场?”

  白素忽然道:“我倒觉得,更像是一个棋盘。”

  我讶于她的设想:“棋盘?”

  白素道:“对,棋盘,而在地球上生活的人类,就是棋子。受着自己全然不能了解的力量的支使,在棋盘上厮杀争斗,胜败对人类全无意义。”我转头望向她:“对甚么有意义,对那种支使力量?你刚才不是说,支使的神秘力量来自无意识的星体,并不是来自星体上的生物。”

  白素神情一片迷惘,语调听来也是一点主意也没有。

  “谁知道,”她说着:“谁知道。”

  真的,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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