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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乔森伸出手来,直指着我的鼻子:“你,你的灵魂在哪里?”

  他突然之间,从语无伦次变成问出了这样严肃玄妙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别说我没有准备,绝无法回答,就算在最冷静的环境之下,给我充分的时间,我也一样回答不出来。

  所以,我只好张口结舌地望着他,而乔森神态转变突兀,他问那句话的时候,声势汹汹,但我还没有回答,他已经变得极度的悲哀,用近乎哭音问:“你的灵魂在哪里?我的灵魂在哪里?我们的灵魂在哪里?卫斯理,你甚么都知道,求求你告诉我。”

  他说到最后,双手紧握着,手指和手指紧紧地扭在一起,扭得那么用力,以致指节发白,而且发出“格格”的声响。

  照乔森这种情形看来,他实在想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而且像是对这人类自从有了文明以来,就不断有人思考的问题,立刻就希望获得答案。

  我不禁十分同情他。普通人情绪不稳定十分寻常。但是乔森,这种情形实在不应该发生在他的身上,如今既然发生,一定有极其重大的原因。

  我迅速地转着念,想先令他冷静下来,他又在哑着声叫道:“你是甚么都知道的人……”

  我也必须大声叫喊,才能令他听到我。而且这种接近疯狂的情绪会传染,我自己也觉得渐渐有点不可克制起来。

  我叫道:“我绝不是甚么都知道的人,世界上也没有人甚么都知道。”

  乔森的声音更高,又伸手指着我:“你刚才提到了宝藏,我就像看到了你的灵魂。”

  我真是啼笑皆非:“你才在问我的灵魂在甚么地方,又说看到了我的灵魂,既然看到了,又何必问我?”

  这两句话,我才一讲出口,就非常后悔,因为我这两句话有逻辑,因为,既然,何必,等等。而乔森这时,根本半疯狂,和他去讲道理,那有甚么用处?

  果然,我的话才一出口,他就吼叫道:“你的灵魂,就在那些珍宝里面,所谓宝藏,藏的不是其他,就是人的灵魂,我们的灵魂。”

  我疾转过身去,拿起酒瓶,对准瓶口,“咕嘟”喝了一大口酒。

  酒有时能令人兴奋,有时也会使人镇定。我感到酒的暖流在身体之中流转,我已经感到,从他自沙发上忽然跳起,倒并不是全部语无伦次,而有一定目的。不知道由于他的表达能力差,还是我的领悟力差,我没法子弄得明白他究竟想表达甚么。

  我转回身,乔森又坐了下来,双手捧着头,身子微微发抖,看来正十分痛苦。

  我向他走过去,手按在他的肩上,他立时又将手按在我的手背上,我道:“乔森,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表达些甚么,真的不明白。”

  乔森呆了片刻,才抬起头,向我望来,神情苦涩。他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之内,神情变化之大、之多,真是难以描述。

  这时,他说:“算了,算我刚才甚么都没有说过。对不起,我只是一时冲动。”

  我皱着眉:“乔森,你在承受着甚么压力?可不可以告诉我?”

  乔森转过头去,不望向我:“你在胡说些甚么?谁会加压力给我?”

  我真是很生气,冷笑一声:“那么,在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谁在你的房间里?”

  乔森陡然震动了一下,但他真是一个杰出的情报人员,那一下震动,如此之短暂,不是我早留了意,根本看不出来。接着,他就打了一个哈哈:“甚么人在我房间?你这鬼灵精,你怎么知道我在房间里收留了一个女人?”

  我替他感到悲哀,他以为自己承认风流,就可以将我骗过去,我本来不想太过问人家的事,如果这个人存心不告诉我。可是想用如此拙劣的手法来骗我,那可不成。

  我立时冷笑了一声:“你和那女人的对话,倒相当出众。”接着,我就将在电话里听到的,乔森不是对我讲的那句话,学了出来:“求求你,别再来麻烦我了,我没有,真的没有,我不知道……”

  我学着他讲话的腔调,自度学得十分像。自然也是由于学得像的缘故,所以他一听就知道我在说些甚么,他的脸色变得煞白。

  乔森发出了一下怒吼声,瞪着我:“我不知道你有偷听人讲话的习惯。”

  我直指着他:“你的脑筋怎么乱成这样子,我有甚么可能偷听到你的讲话?是你自己性太急,还没有放下电话听筒,就急不及待地对另一个人讲话,我才听到了那几句。”

  乔森将双手掩着脸,过了一会才放下来,道:“我们别再讨论这些事了好不好?”

  我用十分诚恳的声音道:“乔森,我们是朋友,我想帮你。”

  乔森忽然笑了起来,充满嘲弄,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在说我大言不惭,我说要帮他,而他则认定根本没有人可以帮得了!

  我了解乔森这个人,要在他的口中问出他不愿说的事情来,那是极困难的事。

  我大可以舍难求易,另外找寻途径,去了解整个事实的真相。

  所以,我摊了摊手,也不再表示甚么:“真对不起,耽搁了你的时间。”

  乔森知道我在讽刺他,只是苦笑了一下,没有再接下去,他站了起来。

  乔森道:“但丁向你提及的宝藏,可能是真有的,他是鄂斯曼王朝的最后传人,或许知道他祖上的一个秘密宝藏地点。”

  我和他客客气气:“多谢你提醒我这一点,有适当的机会,我会向他道歉。”

  乔森向外走去,到了门口,他又道:“给金特的请柬已经准备好了,要再麻烦你一次。”

  想到要去见金特这个怪人,心中实在不是怎么舒服,可是那既然是答应过的事,倒也不便反悔。

  乔森打开门,走了出去,我看到门外走廊上的保安人员,在向他行礼。

  乔森走了之后,我又将但丁的数据翻了一遍,没有甚么新的发现。然后,我躺了下来,细细想着刚才乔森突然之际大失常态的那一段,回想着乔森所说过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他所说的话不连贯,听来毫无意义。乍一听来,像是甚么道德学家在大声疾呼,要重振世道人心。

  他提到了人的灵魂,又说到了人的灵魂和钻石珍宝的一些关系,不明白他想表达甚么,再加上逼问,哀求,想知道人的灵魂在哪里。

  我翻来覆去想着,除了“这是一个精神失常者讲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这个结论,想不出还有甚么别的可能。

  我叹了一声,决定从明天起,要做一番工作,去查一查乔森的身上,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第二天醒得相当迟,当我到楼下去进食之际,一个女职员拿了一个极精致的大信封,来到我的面前:“卫先生,这是乔森先生吩咐交给你的,是给金特先生的一份请柬。”

  我点了点头,顺口问:“乔森先生呢?”

  女职员道:“我没有看到他。”

  到了金特所住的那幢大厦,两个司阍一看到我,极其恭敬,瞎七搭八讲了很多应酬话,我也不去理会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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