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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七、一只会飞的苍蝇

  我一生之中,不知道曾多少次向人请教过姓名,从来也没有得到过这样一大串的回答,真是有趣之极。

  我忍住了笑,继续恭维他:“葫芦先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其实再明白不过,当然是凭仁心仁术,卖的是行侠仗义、济世救人,岂有他哉。”

  常言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这几句恭维话,当然令这位葫芦先生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感到舒服,他呵呵大笑:“岂敢!岂敢!”

  我因为听他好几次说到“行走江湖”,知道他虽然是苗人,可是却被江湖汉子的习气所同化,所以我的恭维,恰到好处。

  (后来当我向各人叙述这段经过时,温宝裕大叫:虚伪!虚伪!太虚伪了!)

  (当然不是虚伪,而是人际关系之中不可缺少的润滑油。)

  当下葫芦生听得舒服,和我虽然只是初次相见,而且开始时还大有抗拒,只是不敢违反蓝丝的吩咐而已,现在情形已经大不相同,把我引为知己了。

  他先向我约略介绍他自己:“我从十五岁来到中国,开始闯荡江湖,到十七岁已经很有点名堂。河南伏牛山是出名的土匪窝,一共有九九八十一寨,曾经联合中原其他江湖人物,为我庆祝十八岁生日,有各路豪杰三千七百余人,是当时近十年来的大盛事。再对上一次江湖英雄大聚集,是为了要保护蔡松坡蔡将军离开北京回到云南去。”

  他一开口介绍自己,场面竟然如此伟大,听得我有点目瞪口呆,江湖豪杰为了保护蔡将军而大聚会,当然值得大书特书,是一桩伟大的盛事。

  可是为十八岁的葫芦生做生日,只怕是那些伏牛山的土匪怕了葫芦生的降头术,或者有要利用葫芦生之处而已,这种聚会,怎么可以和保护蔡将军的行动相提并论,其高下相差一天一地。

  我对江湖上的事情了解不是很多,差不多全是听白素说的,她要是没有告诉过我,我就一无所知。

  像刚才葫芦生所说的两件事,我就只听说过保护蔡将军的那件,有关葫芦生的事,我闻所未闻。

  当时如果白素也在,我相信她一定会知道这件事,和葫芦生可以有说不完的话题。而我当时既然有了不以为然的想法,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所以虽然想再恭维几句,说的话和神情,就不免有些勉强。

  葫芦生的感觉敏锐之极,他立刻觉察,冲着我古古怪怪地一笑,道:“那次江湖英豪大聚会,公推了一位好汉、大英雄、大人物、大豪杰做主持,真是给足了我面子!”

  他说到这里,干了杯中的酒,舔着嘴唇,“啧啧”有声,也不知道他是在品酒,还是在回味当年他在这样的大聚会中当主角。

  我只好顺口应道:“这位好汉却是谁?”

  我一面问,一面又替他斟满了酒,他又一口喝干,才竖起了大拇指:“这位好汉,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当年不过三十,可是已经赢得天下英雄的尊敬——”

  葫芦生才说到这里,我就隐隐感到不妙,坐直了身子,果然葫芦生接下来道:“他姓白,人人都尊称他为老大而不名。一辈子人能够认识这样的好汉,也就不枉为人了。”

  我已经料到葫芦生所说的“好汉”有可能是白老大,却也料不到他会对白老大推崇到这一地步。

  当时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刚才我神情有些不以为然,他一定是觉察到了,所以故意抬出白老大来将我的军——你老丈人是生日盛会的主持,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知道白老大早就有心愿想“一统江湖”,所以他去主持这样的盛会,并不使人感到意外,葫芦生当然没有必要说谎,他之所以提出来,只不过是对我的“腹诽”的反击。

  我当时的反应很得体,我淡然一笑,很谦虚地道:“家岳确然很得人尊敬。”

  有人这样高度推崇白老大,作为他的亲人,像我刚才那样响应十分正常。

  可是葫芦生一听,反应之不正常,简直是惊天动地,令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应付!

  先是“啪”地一声,他手中的酒杯,成了粉碎,我根本没有觉察到他是如何发力的,也不知道他为甚么要这样做,已经怔了一怔,紧接着,他直上直下跳了起来,姿势怪异莫名,而且动作快绝,我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双手已经一起抓住了我的衣襟,我的反应算是快了,身子向后一缩,双臂去格他的手,可是仍然没有躲开,和他手腕相交,像是撞在铁棍上一样。

  他抓住了我之后,竟然企图把我提起来!

  我当然不能让他如愿,他连提了三次,我纹丝不动。在这段时间中,大约十秒钟左右,他和我近距离互相瞪视,忽然之间他像是感到了自己行为失常,松开了手,一时之间,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我也不知道他为甚么忽然之间会发起神经来,只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等他解释。

  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看来想勉力镇定,可是还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他道:“你刚才——说什么?说什么——家岳?”

  到这时候我也大是讶异,因为看来葫芦生并不知道我和白老大之间的关系。

  那么刚才他提到白老大,也就并没有用白老大来压我的意思,是我“小人之心”想岔了。

  看葫芦生还是一脸又惊又喜的神情在等我回答,显然不是假装,我一字一顿:“白老大是我岳父。”

  还怕这样说不明白,我又补充:“我娶了他的女儿。”

  葫芦生张大了口,好一会才能发出声音来:“他——他大哥现在在哪里?”

  他说出了这句话之后,才算是镇定了下来,在身上拍去了手中的玻璃碎,我连忙将整瓶酒塞在他的手中,他喝了好几口,舒了一口气,我这才回答他:“他老人家现在在法国,我们这次行事,要到欧洲去,可以顺道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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