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像(35)_倪匡

三十五

　　他还没有坐稳，陡然之间，两腿上，就传来了一阵剧痛，那剧痛之感是如此锐厉，在他的实际生活之中，他不是没有受过伤，不是没有感到过痛楚，可是即使是在他受伤最重，有一次在青海草原上，被四头大隼鹰攻击，隼鹰锐利的喙和爪，几乎把他的右肩，抓到可以见骨的时候，疼痛和如今这突然袭来的痛感相比较，还是微不足道的！

　　一感到了剧痛，罗开第一个自然而然的反应，就是想张口大叫，可是他英勇坚强的性格，又使得他咬紧牙关，忍受着剧痛。

　　剧痛越来越甚，医学上，把人的痛感，列为十级，例如被燃着的烟，灼炙肌肤是九级，女子分娩时的痛点是十级，而人在痛点超过十级以上时，就会昏过去，使痛觉暂时中止。

　　然而这时候，剧痛在不断加深，罗开却一点也没有昏过去的意思，他无法想象痛觉可以如此尖锐地折磨一个人，他紧咬着牙关，身子在剧烈地发着抖，同时，他很快地，就感到了冷，那是因为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之内，他全身已被冷汗湿透了的原故！

　　他实在忍不住了，好几次，要张口大声呼叫，心中所想的，甚至渐渐开始向一点集中，那一点是：只要这样的痛楚可以消除，做甚么都可以，做甚么都可以！

　　他十分明白，只要自己一投降，痛楚就会消失，但是投降，等于是自我的消失，从此，他将沦为“时间大神”的奴隶！

　　比起永远沦为奴隶来，这样的剧痛，似乎又不算甚么了！当他想到这一点时，忍受痛楚的力量，似乎又增强了一些。

　　刚才，由于痛楚来得实在太快，他根本无法去想甚么，就自然而然集中力量和痛楚对抗着，但他，亚洲之鹰罗开，毕竟是一个坚强的人，有着坚强无比的意志，虽然在那样的剧痛之中，他还是能一点一滴地在想，当他想到痛楚只不过是来自自己脑际的感觉，并不是一种实际的存在时，他就不再用自然的反应，去和痛觉对抗，而开始想到并且肯定一点：痛觉是来自自己的感觉，若是自己根本不去想到有痛的感觉，剧痛也就不存在！

　　他一想到这一点，已经可以长长地吁一口气，接着，痛楚的感觉，陡然减轻，他已经可以睁开眼来了，但才一睁开眼之际，他却看不清眼前的情形，因为他冒出来的冷汗，令得他视线模糊了！

　　§第二十二章意乱情迷会

　　罗开在睁开眼来之后！他先低头向自己的双腿看了一下，谁知道就在他一看之下，双腿上的剧痛，本来已在迅速减退，这时却又陡地加强！那令得罗开怵然，知道自己这一看，正是犯了大忌，自己向痛感的地方看去，那是表示自己还以为痛觉是一种真实的存在。

　　当思想上认为痛觉是真实的存在时，痛觉就真的在，必需在思想上根本认为它不存在，它才真正不存在！因为所有的感觉，全都是幻觉！

　　一想到这里，罗开的思想，更是一片清醒，随着他的“哈哈”一笑，所有的痛楚，完全消失！

　　他眨了眨眼，汗水随着他眼皮的闪动向落下来，他看到眼前的光团，正在迅速缩小，而在剎那间又变大，发出幻丽的光芒和色彩来。

　　在那一剎间，罗开想起了天使的话，天使说过，地球以外的高级生物，在能力上自然比地球人强得多，但也不是像地球人想象的那样，无所不能，在进行活动之际，也需要经过相当繁复的手续，就像地球人已经可以登陆月球，但绝不是人人可去，也不是随便可以去的一样！

　　这一番话，在当时听了，还不怎样，可是这时候，却给以罗开极大的启示，尤其当他看到了眼前的光团，缩成了那么小之后，又再迅速扩大，这使他想到，不论对方用甚么样的力量，在使他感到痛楚，对方一定也十分费力！说不定在自己消除了对方的影响之后，对方也要受到一定的损失！

　　外星生物虽然强，但也不是全然不可对抗的，主要还得看自己的意志力如何！地球人的意志力，若是全面发挥起来，一样可以有意想不到的效能！

　　罗开这时，思路更加明朗，信心也更加增强，但是也就在这时，一股生自四肢百骸，不，一股自身体之内，疾透出来的麻痒之感，又陡然产生！

　　刚才，罗开感到的痛觉如此之甚时，他还可以咬紧牙关挺受着，可是那股痒的感觉，才一袭来，罗开便不由自主，张开了大口喘起气来。

　　一个人，要控制自己的思想，必需先控制自己的呼吸，只有在呼吸按照一定程序进行的情形下，思想才能集中，这是“打坐”的基本原则。

　　罗开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可是那种自身体内部痒出来，一直遍布全身，几乎连双眼也在发痒的痒，实在太难以忍了！

　　罗开可以忍得住，不向自己的身子乱抓乱搔，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事，可是他却无法不大口喘着气！而当他一大口喘气之际，他呼吸的程序就被打乱了，剎那之间，罗开几乎濒于崩溃，他一面气喘如牛，一面已经要不顾一切跳起来，恨不得把自己的全身肉一起扯破，只希望制止那种无可遏止的痒！

　　罗开几乎要在意志上崩溃了，肉体上这样来自身体深处的痒感，真是无可忍受的，他一面喘着气，一面用尽了自己的意志力，在心中大声吶喊：这是幻觉，事实上没有甚么可以令我感到痒，那只是幻觉，幻觉是我自己产生的，别的力量，至多只不过推波助澜而已！

　　他不知道刚才自己抵抗痛觉，前后花了多少时间，而这时，当他一想及此，他本身的意志力，就迅速产生作用，虽然痒感袭来的时候，比痛感还要凶得多，但是去得也快，陡然之间，罗开又看到眼前的光团，迅速重复着缩小又扩大的变化。

　　然而，罗开又感到了极度的寒冷——极度的烤热——极度的酸软——种种人类所能感到的痛苦的感觉，一样接着一样袭来，但是一样比一样消退得更快！

　　当最后一次痛苦消退之后，罗开已经可以哈哈地大笑起来：“你还有甚么花样？变点新的吧，别老是一个样子！你知道我已经完全可以对抗你对我脑部活动的影响了！”

　　他这几句话一叫出口，眼前那一组光团，突然消失，而四周围的浓雾，也越来越浓，浓到了他全身，像是被无边无涯，若有若无的棉絮裹住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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