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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我叹了一声:“照我想来,他无论如何,难以解释自己的行为!”

  白素没有再和我争下去,那时,已经度过了漫漫长夜,到了破晓时分。我们三人的脚步又快,在听到了河水滔滔的声音之后,更加快了脚步。所以,当东方幻出了一大片彩霞时,已经可以看到那座“陈月梅之墓”了。

  猛哥已经把墓修得很象样,在墓旁还有一间石屋。在我们走近的时候,石屋中有一个苗人走了出来,见了我很是高兴,快步迎了上来。那是一个很扎实的中年人,隔远就叫:“我叫麻责,猛哥族长叫我来看守这墓的!”

  我走过去,拍打他的肩头:“你可以回去了,回去告诉猛哥族长。一愿神虫要找的那人已找到,他不必到处奔波了!”

  那个叫麻责的苗人,听了大是高兴——显然在这里守墓,绝非优差,能回苗峒去,当然再好不过。

  我在说到“要找的那人已找到了”的时候,伸手向何先达指了一指。

  何先达这时,离墓大约有十来步,他不是不动,而是以极慢的速度,一寸一寸地在移动,双眼睁得老大,胸脯起伏,呼吸急促,双手紧握。

  我知白素都没有催他,白素自顾自把天亮之后摘来的鲜花,一大簇,放到了墓前,然后和我并肩而立。

  何先达慢慢移向墓前,再慢慢地伸出手臂来,抱住了墓碑——猛哥已改立了石碑,刻的就是当日写在木头上的字,他把自己的头,抵在石碑上,抵得极紧,不一会,在他的头和石碑之间,就有鲜血渗出来!

  他不是一头撞上去,而是用力抵着石头,以致流血,看来更是骇人,以他的气力而论,我不怀疑他可以把头骨压碎!

  我大声说了一句:“你还没见过你女儿!”

  何先达——我相信他在那一剎间,真是又萌了死意的,被我一言提醒,身子陡然一怔,抬起头。额上一缕鲜血流下来,样子甚是骇人。

  他声言发颤:“是,我还没见过蓝丝!”

  我道:“我会和她联络,要她来看你,我看你不会再离开的了!”

  我说着,指了指那石屋。何先达连声道:“是!是!有现成的屋子,太好了!”

  那蛊苗也弄明白了何先达是替代他的人,所以很是殷勤:“这屋及四周,我都施过术,百毒不侵,可以放心打开门睡觉!”

  何先达倒不在意这些,他在苗疆游荡那么多年都没有事,本身早已百毒不侵了!

  麻责欢天喜地离去,石屋中设备齐全,还有好几筒酒,我和何先达喝着酒,何先达的情绪,像是平复了些。多年来,他一直想在苗疆中发现陈二小姐,现在,虽然事实残酷,但也算是“找到了”。他的悲痛,也有了归宿,情绪自然也不再那么激动了。

  他把一杯酒,浇在墓上,在墓前跪了下来,我趁机道:“我们告辞了!”

  何先达并不挽留,只是向我们挥了挥手,甚至连头也不回。

  我和白素手拉着手离去,走出了老远,两人都不说话。我们都在想,何先达这一生,不知如何详述,他若是肯抛开自责,以他武术的高超造诣,还是很可以有一番作为的,但是看来,他这一辈子,是不打算重回社会的了。

  白素先开口:“只顾向他说往事,忘了向他问往事了。”

  我点了点头:“是,该向他问当年白老大大闹哥老会总坛的事。”

  当年,白老大在哥老会的总坛,大展神威,最后虽然不免身受重伤离开,当时何先达还是一个少年,但也有幸目睹。据他自己说,他吓得躲到了桌子底下。虽是如此,当年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由亲身经历过的人来说,一定也有声有色!

  白素静了一会,又道:“不要紧,二姨的墓,总会常来,有的是机会!”

  我知道白素的心意——她母亲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阿姨的墓,自然也可以略慰孝思。

  因为红绫曾说“在蓝家峒见”,我们心急想见她,所以赶得很急,一路上,两人都不断地抬头看天,希望可以看到红绫自天而降,或是在天上飞过。

  到了第三天中午,离蓝家峒已经不是很远,已有自峒中外出的苗人见到我们。

  我招手叫来了几个,问他们:“十二天官回来了没有?”

  苗人都答:“回来了,昨天晚上回来的,可是——可是——可是——”

  众苗人说得很吞吞吐吐,我不禁大奇,因为苗人性直,很少讲话半汤不水的。

  我追问:“可是怎么?”

  一个年纪较轻的苗人道:“他们回来之后,就一直躲起来不见人。”

  白素细心:“往年不是那样的吗?”

  那苗人道:“往年,祭老天官回来,十二天官都会问众人说说祭祀的情形,和说老天官当年遇到神仙之后,自身也升仙的故事。”

  另一个补充道:“这次一回来,就甚么人都不见!”

  白素道:“峒主没告诉他们我们来过?”

  苗人道:“峒主根本没有机会见到他们!”

  虽然十二天官在蓝家峒的地位极突出,但是他们回来之后,连一峒之主也没有见过他们,这事情就显得很不寻常了。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一时之间,想不出是发生了甚么事。

  我们别过了那几个苗人——看得出,由于十二天官的行为失常,苗人都有点忧心忡忡。

  我们加快了脚步,越过了那道水流湍急的山溪。就看到有不少苗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愁眉不展,见了我们,虽然一样打招呼,可是在热情之中,也难以掩饰他们心中的忧虑。

  不问可知,苗人的这种情形,也是和十二天官有关的了。我们才一进峒,就有人去报告了峒主,所以又高又瘦的峒主,迎了出来。

  我们急急地行了礼,我就问:“十二天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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