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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那个蹲着的人,一直没有发现我,直到我已经可以看到他,他还是没有发现。

  我看到那人,蹲在地上,正在十分起劲地,用手挖着树根旁的泥土,将挖松了的泥土堆起来。我在他的背后站了半分钟之久,他一直在做同样的事,我也无法知道他的目的是甚么。

  由于我在他的背后,所以无法看到他的脸面,而他又低着头,挖得全神贯注,好像将泥土挖松,堆起来,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我在看了十分钟之后,实在忍不住,先是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我道:“朋友,你在干甚么?”

  我一开始弄出声音来,那人就陡地转过头来,盯住了我,一动不动,那神情,十足是一头受了惊的小动物。我怕他进一步吃惊,所以向后退了两步,再向他作了一个表示友善的手势。

  那人在我向后退的时候,动作相当缓慢地站了起来。直到这时,我才看出,他的身形,高大魁梧,看来像是亚洲人,肤色相当黑,眼睛也比较深,貌相很神气,可是神情却极其幼稚。

  这人穿着一件看来极其可笑的白布袍子,以致好好的一个人,看起来像小丑又不像小丑,有种说不出来的滑稽味道。

  当他完全站直了身子之后,看他的表情,像是想笑,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才好,十分紧张,有点手足无措。

  我只好再向他作一个手势:“你好。”

  那人的口张动了一下,可是却没有声音发出来,而且在剎那间,他忽然又现出了极其惊惧的神色来,连连向后退。

  他退得太急了一些,以致一下子,不知被甚么东西绊了一下,背向灌木丛,仰跌了下去。我一见到这种情形,忙跳过去扶他,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谁知道我好意的扶持,却换来了意料不到的后果,他忽然发出了一下怪叫声,听来十分骇人,我还未曾明白他为甚么要怪叫,手背上陡地一痛,一时之间,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竟然正低着头,用他的口,在狠狠咬我的手背。

  当你的手背被人咬的时候,唯一对付方法,当然是立即捏住咬人者的腮,令他的口张开来。我当时就是这样做,而且,当那人的口被我捏得张了开来之后,我还挥拳,在他的下颚上,重重击了一拳。这一拳,打得那人又发出了一下怪叫声,跌进了灌木丛中。

  我摔着手,手背上的牙印极深,几乎被咬出血来。我心里又是生气,又不明白正想向那人大声喝问之际,两道亮光,射了过来。

  我看到一辆车子,向前疾驶而来,车子的速度相当快,一下子就驶到了近前,自车上跳下了两个人,直扑灌木丛。

  那两个人的动作十分快,一扑进灌木丛中,立时抓住了那个人,那个人发出可怕的呼叫声,挣扎着,但是却被那两个人拖出来,拉向车子。而在这时候,我也已看清了,那辆车子,正是丘伦的照片中曾经出现过的那种轻便车。

  那两个人自然也看到了我,他们向我瞪了一眼,又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我看他们已经将那人拉上了车子,两人中的一个已经跳上了驾驶位,我忙叫道:“喂,等一等,这个人是甚么人?”

  那个驾车的粗声道:“你以为他会是甚么人?”我扬着手:“他咬了我一口。”

  那个人闷哼一声,不再理我,车子已向前驶去,我立时跟在后面追,车子去得很快,我追到一半,便不再追车,而奔向我自己的车子,等我上了车,发动车子,还可以看到那辆车子的灯光,我驾着车,以极高的速度,疾追上去。

  那辆车子,驶近疗养院,从自动打开的铁门中驶进去。我的车子跟踪驶到,铁门已经自动关起,我若不是停车停得快,几乎直撞了上去,紧急煞车的声音,划破了静寂,听来十分刺耳。

  我先不下车,在车中定了定神,一切事发生得太突然,叫人无法适应。我只可以肯定一点:这个有着高得不合理的围墙的医院,一定有极度古怪。

  我吸了一口气,下了车,来到铁门前,向内看去。医院的建筑物,离铁门大约还有三百公尺。医院建筑物所占的面积并不大,围墙内是大幅空地,是一个整理、布置得极其美丽的花园,整个花园,纯欧洲风格。在距离铁门一百公尺处,是一圈又一圈玫瑰花,围着一个大喷水池,喷水池的中心,是一座十分优美的石像。

  建筑物中透出来的灯光不多,花园更浸在黑暗之中,看来十分宁谧,全然不像有甚么变故发生过的样子。我略为打量了一下,就伸手去按铃。

  我才一按下铃,就听到门铃旁的扩音机,传出了一个听来很低沉的声音:“甚么人?甚么事?”

  我吸了一口气,这个问题,并不容易回答,我采用了最审慎的态度:“我是一个过客,刚才发现了一些难以解释的事,想找你们的主管谈谈。”

  我一面说,一面打量着铁门和门栓,立即发现有一具电视摄影管,正对着我,可知和我讲话的人,可以在一具荧光幕上看到我。

  我以为,我说得这样模糊,对方一开始语气就不怎么友善,我的要求一定会被拒绝,谁知道对方只是停了极短的时间,就道:“请进来。”

  他答应得那样爽快,倒令得我一呆,可是我已没有时间去进一步考虑,因为铁门已自动打开,我道了谢,走进铁门,门立时在我后面关上。

  在我的想象之中,这座医院既然有古怪,我走进去,一定会有十分阴森诡秘的感觉。可是事实上,却一点这样的感觉都没有,月色之下,经过刻意整理的花园,处处都显得十分美丽。

  当我走过喷水池时,已看到医院的大门打开,一个穿着白袍的人,向我走来。当我们相遇时,那人伸出手来,说道:“你是将军的保镖?”

  我怔了一怔,反问道:“齐洛将军?不是,我和他唯一的关系,大约只是我们全是亚洲人。”

  那人呵呵笑了起来:“那我犯错误了,不该让你进来。”他讲到这里,又压低了声音,现出一种十分滑稽的神情:“齐洛将军要求我们作最严密的保安措施,我们医院中的病人,尽是显赫的大人物,但从来也没有一个比他更紧张的。”

  这个人,大约五十上下年纪,面色红润,头发半秃,一副和善的样子,给人的第一印象,十分良好。

  我和他握手,他用力摇着我的手:“你说刚才遇到了一些不可解释的事?那是甚么?看到了不明飞行物体,降落在医院的屋顶?”

  他说着,又呵呵笑了起来,我只好跟着他笑:“不是。”

  他问道:“那么是——”

  我把我在湖边见到的事,向他说了一遍,那人一面听,一面摇着头:“是的,我们的一个病人,未得医生的许可,离开了医院的范围。”

  我道:“一个病人?”

  那人道:“是的——哦,我忘了介绍我自己,我是杜良医生,乔治格里·杜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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