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35)_倪匡

三五

　　那么，在陶启泉集团的计算机之中，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句子呢？

　　一时之间，我和陶启泉都不出声，陶启泉喘了几口气，才又道：“计算机管理人员根本不知道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由于病毒的侵入造成了大损失，所以才有报告提交到我这里来，我自然一看就明白。”

　　我喃喃道：“太——怪异了。”

　　陶启泉则道：“太可怕了。你想想，这样的秘密，它怎么会知道的？”

　　我想起了刚才说过的话：“全世界的计算机，都可以互相串通的。”

　　这时，我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陶启泉失神地望着我：“勒曼医院的计算机，和我这里的计算机，互相之间，有了联系？”

　　我无可奈何地道：“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陶启泉神情骇然之极，我用力一挥手：“这种病毒也太猖狂了，简直——简直——”

　　我连说了几个“简直”，可是却想不到该用什么形容词去形容。陶启泉倒接了口：“简直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它在威胁我。”

　　在他说了这句话之后，我们相对默然，过了好一会，我才苦笑着道：“很多年之前，我就曾和计算机有过接触，那时，计算机的使用，绝不普遍，只有军事基地等大机构才使用，我接触的那一座计算机，就属于一个军事基地。”

　　陶启泉用心听着，神情紧张：“那次的接触，牵涉到了什么重大的事故？”

　　我叹了一声，神情有点啼笑皆非，因为整件事，确然是叫人啼笑皆非的——我有一个表妹，征求笔友，通讯之后，双方要见面，对方却无法露面，我陪着她找上门去，才发现所有的信件，全是一座计算机写的，那座计算机已开始不接受控制。

　　在发现计算机终于会不受控制这一点上，我可以说是先知先觉的了。

　　我把经过的情形，扼要地告诉了陶启泉，陶启泉的反应是好一阵发怔，然后他才道：“那——怎么办呢？”

　　怎么办？人类在很多问题上，都不断在提出怎么办？可是真正的办法，也不是太多，许多问题，看来都是非解决不可的，可是拖在那里，一拖几十年几百年的也多的是，怎么办，谁也不知道。

　　我伸手在脸上抚摸了一下——人在十分疲倦的情形下，常会有这种动作。我真的感到十分疲倦，而且，很后悔在那次和计算机有了那么离奇精彩的接触之后，竟然没有去深入研究，以至现在，对计算机相当陌生。

　　我又想起了成金润，觉得要去和他联络一下，多了解一些有关现代计算机的情况。

　　陶启泉在问了几声“怎么办”，而看到我一点反应也没有的时候，有一个短暂的时间，显得相当焦躁，可是随即，他像我一样，无可奈何之极。

　　的确，除了无可奈何之外，也不可能有别的反应——他明知他集团的计算机系统，被可怕的病毒侵入，甚至公然出现恫吓他——用只有他一个人才看得懂的句子，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

　　没有了计算机系统，他集团的庞大业务运作，立时就瘫痪了——不出三个月，就会被其他的集团所取代。

　　计算机和现代企业的关系，比古代的父子关系还要密切，父子关系，还可以用“大义灭亲”来解决，企业和计算机之间的关系，看起来是共存共亡，谁也摆脱不了谁，但实际上，计算机决定了一切。

　　陶启泉是集团的首领，可是这时，他明知计算机系统已经开始逐步不受控制，可是他有什么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这个集团首脑是空头的，控制不了属于他集团的计算机系统。

　　在他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除了无可奈何之外，还能做什么？

　　而在这时候，他说了一句话，倒足以代表了许多人的心意，他道：“不会那么快——危机不会那么快就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吧。”

　　我只好苦笑——谁都以为危机不会那么快就来。二十年前，人们这样想，二十年之后，人们还是那样想，可是事实上，二十年的时间，危机早就悄然掩到了。

　　我拿起电话来，打到双子大厦去找两陈，在电话中，也分不出那是陈景德还是陈宜兴的声音，可是听来，声音有点怪，支支吾吾，我只是问他，成金润有没有出现，他说没有，我又请他把成金润的住址告诉我，他要我等一会儿。

　　估计在他向身边的人在询问的时候，我听到良辰美景的声音在说：“联络到了那批人没有？”

　　两陈的回答很模糊，没有听清楚，接着，他就给了我成金润的地址。我随口问了一句：“你们正在联络什么人？”

　　可是我的问题，却没有立时得到回答，而是在两秒钟之后，才听到了一句“没有什么”。我闷哼一声，知道他们有些事在进行，可是我也没有仔细去想，就放下了电话。

　　陶启泉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向我作了一个手势：“别对他人说起。”

　　我苦笑：“要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陶启泉再叹一声，一起走出房间，他登上了他的直升机，我在医院的门口，截停了一辆街车，吩咐驶向成金润的住址，直到这时，我才留意到，成金润的住所，是相当偏僻的郊区。那出租车司机也道：“先生，你要去的地方很远，我入行十二年了，还未曾载过那么远的途程。”

　　我答应了一声，改变了主意，请他先到我的住所，取我自己的车子前往，出租车司机大喜，连声谢，还道：“先生你一上车，我就知道你必然不是住在那种地方的。”

　　我不禁失笑：“住在那地方，有什么不好，只不过远一点。”

　　司机却另有见解：“哪有无缘无故，住得那么远的？他难道不要工作？就算收入再差，也比住那么远好，除非他有直升机，那又不同。”

　　出租车司机是一个相当沉闷的工作，司机喜欢发表点古怪的议论，倒也是人之常情，我自然不会把这样的怪论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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