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故事廿五(40)_倪匡

四十

　　§怪裂纹

　　裂纹，是相当可怕的一种现象，任何实物的毁坏，几乎都从有裂纹开始，裂纹可以说是毁败的前奏，是灭亡的凶兆。曾有人以万分之一秒的速度，拍摄手枪子弹射击玻璃的连续照片，发现子弹根本未曾碰到玻璃时，强而有力的气流，已令得玻璃首先出现了裂纹，接着破碎，然后，子弹才从破碎的玻璃之中，穿了过去——玻璃竟然不是被子弹射穿的！

　　引用了这样的一种现象，没有什么意思，但是也大有意思，看你怎样去想。

　　＊＊＊

　　古董店老板望着他，心中在打量着。

　　古董生意是一门十分奇特的行业。一般人都以为，古董店老板，需要的是有丰富的文物知识，对于辨别文物的真假，对于热门古物，如高贵瓷器玉器等等，都要能说出来龙去脉——这一切当然重要，可是更重要的，还是要有高深的心理揣摩本领，要能从他人身体的行动、面部的表情上，看穿他人的心意。

　　因为古董店中的物品，大多数没有标价，价钱全然自由浮动，一件东西，爱好者爱不释手，自然身价十倍，不是那么喜欢，价钱也低了。所以，猜测顾客是不是喜欢，作开价的准则，那是心理学上的一大课题。

　　当然，也有资格老的顾客，明明心中喜爱无比，却装出一副冷漠的神态，令古董老板不敢开高价的。

　　现在，当古董店老板打量他五分钟之后，就知道他是一个瓷器搜集者，因为每次他停下，都停在瓷器前，而且也知道他一定十分内行，因为不是精品，他眼光绝不与之接触。

　　他看来是生活过得很好的中年人，身形略发胖，面色红润，这一类人，正是古董店的上佳顾客，而且老板熟知这类顾客，最讨厌店员去干扰他，所以当他才一进来时，老板就向美丽的女店员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别去打扰，让他自己看，等他有了决定，自然会找店员——多半直接找老板商议，老板可以在他专注的神情中，看出他是一个精明能干的人。

　　不过，十五分钟之后，老板却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因为他在那只大碟子前，站得太久了。

　　那只大碟子明显地是近代的仿制品，仿青瓷，有着壁裂纹。

　　瓷器是不能有裂纹的，只有壁裂纹的瓷器是例外，那种瓷器，由于釉的厚薄不匀，在入窑出窑之际，由于冷热温度相差，而自然碎裂，形成十分悦目的图案，成为一大特色。

　　所有壁裂的瓷器，裂纹制成什么样子，全然无法由人力控制，一切都是自然形成，而且绝不会有完全相同的裂纹出现，这就形成了观赏上的一种奇趣。

　　壁裂的瓷器，尽有十分名贵的，但自然绝不是这只大碟，这只大碟，只不过是要来骗骗西方游客的东西，怎能吸引内行人的目光？

　　可是，他却越看越靠近，而且全神贯注得异乎寻常，也现出了十分惊讶的神情来。

　　若不是古董店老板确知那大碟是由一家瓷窑在不久之前才制造出来的话，他一定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叫一个内行人发现了一件异宝了——这种事，在古董业中，也时有发生。

　　老板不由自主，摇了摇头，他坐在有着玻璃门的办公室中，店堂中的情形，他看得十分清楚，他也知道，像他这一类顾客，也不能太冷淡了，所以他已准备走出去，招呼一番。

　　可是他才欠身，电话响起，他拿起电话来，是一个老顾客打来的，他坐了下来，因为那老主顾一讲电话，没有半小时，绝不肯住口！

　　所以，老板只好一面听电话，一面仍然留意着外面的情形。

　　玻璃门的隔音效果很好，店堂中的讲话声，办公室中本来就听不见，老板正在听电话，自然更听不到，所以老板看店堂中的情形，就全然像是看无声电影一样。

　　老板看到，他在注视了那壁裂大碟足有五分钟之后，长长吁了一口气，半转身，向那年轻美丽的女店员望了一眼，女店员忙向他走过去。

　　老板很佩服自己聘请店员的眼光，这位女店员，穿着设计精美的旗袍，走向前去的时候，笑靥迎人，骨肉亭匀，仪态美妙，几乎可以在任何选美会中夺标！

　　女店员来到他面前，他指着那碟子，和女店员交谈着。老板又不由自主摇着头，感叹自己看错了人——他实在没有理由对那碟子有兴趣，可是偏偏他就看中了那只大碟子！

　　女店员在应对着，俏脸有十分讶异的神情，打开了柜门，他的手指，指着碟子，在不断地说话，女店员的神情越来越奇讶，而且连连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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