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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可是又有点不像,就是这些一动不动的喇嘛,分明都没有死,他们是处在一种对外界的变化全然不加注意的状态中。

  我想起刚才隔着门和我们对答的那个喇嘛的话:“所有上师全在静修,不见任何人。”

  如果说他们用那么怪异的姿势在静修,他们在思索甚么问题?

  我真想拉一个喇嘛起来问问,可是白素却用极其严厉的眼色,止住了我的行动。

  我无可奈何,只好压低了声音道:“你难道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白素的眼神更严厉,我极少在她的眼中看到过那么严厉的神色:“你无权去打扰正把整个生命投进了宗教沉思中的僧人,来满足你的好奇心。”

  我摊了摊手:“总可以找到一个还会说、会动的喇嘛的。”

  白素没有说甚么,我们继续向前走去,穿过了几个殿,几个院子,几乎到处都有喇嘛在“入定”,有的姿势很正常,有的简直怪异透顶——近乎瑜珈动作,难得的是维持那种怪异姿势的人,也是一动不动,似乎他觉得把腿变成一个圈,又把头从这个圈中穿进去,比较坐着和躺着还要舒服。

  大约在半小时之后,走进了一个小院子,我和白素都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

  我们都是第一次到桑伯奇庙来,但是这个小院子对我们来说,却绝不陌生,一眼就可以肯定,那就是李一心画的那个院子。院子三面是墙,当中有一只相当大的铜香炉,墙的檐角上,挂着长铜片结构的风铃,这时由于一点风都没有,所以风铃静止不动。

  在香炉上,有一个喇嘛,双手环抱着香炉,一动不动,看来也在入定。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忍不住道:“李一心在十几万里之外,可以凭想象画出这个院子来,那是玄学上的一大实例,证明前生的活动,在他今生的思想中,持续着。”

  白素的神情疑惑,我又道:“可以得出结论:李一心的前生,一定是这里的一个喇嘛。”

  白素仍然不置可否,我向墙那边指了一指,白素会意,我们又一起退出了那个院子,绕了几下,就到了另一个院子中。那院子,就是布平所说的,贡云大师禅房前的那片空地了,这时,至少有十个以上的喇嘛,或坐或卧,在空地上一动不动。

  才一开始,见到这种情形,又是惊骇,又是尴尬,但这时,已经见怪不怪,也知道他们不会注意我们的闯入,不会起来呼喝我们,所以已没有那么紧张。

  我们小心地向前走,尽量和入定的喇嘛保持距离,来到了禅房的门口。禅房的门虚掩着。我想伸手去推门,可是白素立时推开了我的手,指着门铰的部分。我知道她的意思,因为布平在叙述中曾说过,门推开时,会发出声响来。

  白素凑向门缝,去看看里面的情形,就在这时候,我突然感到有甚么东西,在我的后颈,重重戳了一下。

  在那样的情形下,有这样的感觉,实在极其惊人,虽然我生活经验丰富,有过各种各样的惊险经历,可是这时的气氛如斯诡秘,突然来上这么一下子,足以使人吃惊。

  我反应算是极快,立时转过身来,同时,已经扬起手来,不管在我身后的是甚么八头鬼怪,都先给他一下重击再说。

  可是我那一拳,未能发出。由于蓄势十分强烈,而势子又未能发出去,所以在那一霎间,我的臂骨骨节处,发出了“格”的一下声响。那本来是极轻微的一下声响,可是却已令得一向镇定的白素,也陡然吃惊,转回身来。

  我一转过身来,并不发出那已蓄定了势子的一拳,原因是我看到了布平,不,或者应该说,我立时看到了布平和一个满面怒容的喇嘛。布平愁眉苦脸,不断在向我作手势,那喇嘛的一只手还扬着,伸出一只手指。刚才我颈后,一定曾被他的手指,重重戳了一下。虽然不是很痛,但是心头的震撼,却一直持续着。

  布平的神情焦急之极,那喇嘛也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们跟着他。我转头看了白素一下,就跟在他和布平的后面。

  四个人的行动,都极其小心、缓慢,一点声音也未曾发出来。

  他们刚才来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子的,不然,岂会有人来到了我的身后,我会一无所知之理?

  经过刚才吃惊,也有一个好处,我至少知道,这个喇嘛虽然十分恼怒,但不至于有甚么恶意,要不然,他刚才如果不是用手指,要用甚么利器,我就大糟而特糟了。

  跟着那喇嘛和布平,又绕了几个弯,进了一间禅房。那喇嘛道:“布平,你那两个朋友,太过分了,可知道我们可以把他们绑起来,放在山崖上去喂鹰?”

  布平的声音,听来有点发颤:“是,是,大师,请原谅他们一次。”

  我本来也是充满了歉意的,那喇嘛责备我们几句,我也一定会道歉,因为半夜偷进庙来,毕竟是我们不对。可是他一开口,就要拿我们绑起来去喂鹰,虽然我知道喇嘛有很大的特权,但是这样说法,也未免太过分了,所以我立时冷冷地道:“对不起,我们来找一个失踪的青年。”

  那喇嘛立时转过身,向我瞪视着,布平在他的身后,忙不迭地做手势,示意我不可胡言乱语,同时道:“卫斯理,这位是恩吉上师。”

  原来这个喇嘛就是恩吉,我双手合十:“上师,我们真是来找人的。”

  恩吉的神情缓和了一些,他慢吞吞地道:“没有甚么青年人到过庙里。”

  布平又赶紧道:“是,是,他一定到别的地方去了。”

  布平的这种态度,真叫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平时充满自信,十分神气,怎么一到了这里,就像是小丑?

  我不理会他,坚持着:“这个青年,除了到这里来之外,不会到别的地方去的。”

  我为了使自己的话有力量,一下子就提出了十分令对方吃惊的“证据”:“因为这个青年的前生,是这座庙中的一个喇嘛。”

  禅房中并没有着灯,但是门开着,月光可以映进来,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恩吉的脸色大变,布平更是张大了口,神情像是一条死鱼。

  他这种样子,不出声倒也算了,偏偏他还要说话:“卫斯理,你怎能这样说。”

  我不禁有点生气:“关于这件事,布平,你比我更清楚,还是由你来说的好,我提议你说得简单一些;李一心画的那个院子是最主要的。”

  恩吉立时转问布平,布平结结巴巴地叙述着。他这时的样子,真是可怜,一不高兴就可以将满屋子客人赶走的威风,不知上哪儿去了。

  等他讲完之后,恩吉保持着沉默,一声不出。

  我道:“能不能请你点着灯,我可以给你看那青年画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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