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艇迷宫(39)_倪匡

三十九

　　但是，他却一点也不知道疼痛。

　　他整个人似乎都麻木了，他实在已处在一种近乎昏迷的状态之中，他只觉得，自己似乎还在海滩中，木兰花仍靠在他的胸前。

　　而脚下的细沙，是柔软的，十分柔软，渐渐地，脚下的细沙，软得像云一样，使人站立不稳，终于，他突然向后倒了下去。

　　他倒在艇舷上，又滚了一滚，使得他的身子滚进了海中。他一跌进海中，云四风也立刻跳进海中，将他的头托了起来。

　　在海水中浸了一浸，高翔从半昏迷的状态之中，清醒了过来，而一清醒了过来，无边的痛苦，便开始像毒蛇一样。啃蚀他的心头。

　　他的眼中，反而没有泪，因为他实在太痛苦，太快乐倒反而会有眼泪，但是太痛苦的一剎间，是不会有眼泪的。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抽着，抽搐着，被一双无形的魔掌，在不断地搓揉着。他双眼发直地望着云四风，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云四风将他拖上了艇舷。勉强道：“高翔，兰花或者会使自己安全的，我们快去看一看她，别在这里发呆。”

　　高翔摇了摇头，但是他还是鼓起了一线希望，那一线希望，使得他能够挪动自己的身子，和云四风一齐坐进了舱中。

　　他们两人，也没有和仍然在哭的穆秀珍和安妮两人讲些什么，便潜进了海中，他们全都方寸大乱，六神无主了！

　　高翔将小潜艇潜进了海中之后，神经又略为镇定了些，可是小潜艇越是向前驶，他的心，趋是向下沉。海水变得浑浊不堪，海底中的一切东西，都被卷了上来。

　　成团的海藻，还在水中打着滚，死鱼和死了的软件动物，随着海藻在打滚，向前去，海水一片混黑，根本看不出爆炸的巨响地点！

　　那当然是因为剧烈的爆炸，使得海底下的一切东西，全都翻了上来之故，而使得那些东西全沉下去，至少也要好几个小时。

　　而且，在那些东西沉下去之后，俾士麦号的残骸，将会被所有的浮物所覆盖，再也找不到，或许，在若干年后，会有潜水人找到一片碎片！

　　木兰花呢？或者会有人怀念她，但是她却再也不可能在世上出现了。高翔的身子。又突然剧烈地发抖来。潜艇已不能再向前去了，因为海水是如此之混黑，而再向前去。也是什么都看不到，一点用处也没有。云四风斜过身去，按下了几个钮掣。

　　潜艇向上升了上去。当潜艇升上海面之后，海面上全是一波一片的油花，而突然之间，云四风看到有一个人浮在水面上。

　　那人不但浮着，而且在拍着水。

　　云四风更看得清了，那人是木兰花！

　　云四风呆住了，他全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过了足有半分钟之久，他才颤声道：“高翔。你看，兰花来……看我们来。”

　　云四风讲这几句的意思是；木兰花死后的英魂，来看他们了。他自然不是信鬼的人，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下，却不由他不那么想。

　　高翔抬头看去，他震了一震，这时，木兰花已在向着他们游过来了，高翔的脸上，现出难以形容的神色来，叫道：“她是兰花，兰花活着。”

　　木兰花是活着。

　　木兰花这次之所以能不死，倒不是由于奇迹，也不由于她特别的幸运，而是由于她周详的计划，是她自己的能力救了她。

　　当她在图样上看到了那“杂物室”的四面钢墙，厚达一尺之际，她就想到，她是有机会逃生的，因为爆炸很难损毁那么厚的钢墙。

　　而她当时，一定在“杂物室”之中。她又有着性能良好的避震衣，她所需要的，只是在事后浮上水面而已，所以，在避震衣中，她准备了两管压缩气。

　　而真正救了她的，还是两个气囊。

　　那两个气囊，和最普通的救生圈并没有什么不同，拉一根绳子，便会充气，使得木兰花可以浮上来，不然，穿着沉重避震衣的木兰花是无法浮上来的。

　　当七枚火箭，次第击中“俾士麦号”之际，剧烈的爆炸，使得木兰花在控制室中滚来滚去，几乎昏了过去，她立即咬住了压缩氧气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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