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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玛丽,帮我打个电话给戈爱兰,问他是不是能查出我什么时候会被转送到富兰克林郡(以出席公听会),还有谁会送我过去。我得替那些孩子们做好准备,这样他们在富兰克林郡监狱醒来的时候才不会感到害怕或发生意外。”

  《10月27日,星期一》——根据过去两个星期的观察,我觉得比利因为试图控制等候的压力而分裂得更厉害,在行为上也比较像是个别不同的人,很少融合。今天就是最明显的例子,至少有一段时间,比利U显然失去了他的伙伴。接下来是更令人震惊的对比,他从‘老师’变成非常孩子气的比利,又变成那个知道他将前往雅典市的亚伦,最后变成几乎无法思考的失落比利。

  当‘老师’再次出现时,我决定问他,分裂又融合是什么感觉。

  “那就像你终于和一群气急败坏的观光客展开一趟七十五哩的巴士旅游一样。”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为什么你不保持融合呢?”

  “你要知道多重人格是没法治愈。医生最好是去教这些人格该如何做个多重人格者。”

  “你这是失败主义论,”我说,“竟然只能接受不完美的事实。”

  “某些人看似肉赘的东西,也许原来竟是颗大宝石。”

  “我从没这么想过。”

  “当你把一个人所建立起来最有把握的防御移除时,你会让他变得无力去抵抗他所面对的一切事物……他会变得沮丧,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医生不应该消除多重人格者的防御力,而是给他们一套更容易控制、更有效的防御能力。不过现阶段来说,这些都只是可能而已,所以多重人格现在还是无法治愈。”

  “这么做很悲观呢!”我说。

  “那倒也未必。我们只是说,想让多重人格者痊愈,就得让他自己治好自己。”

  今晚,我按照指示打电话给戈爱兰。他还没查出比利几时要上法院。戈爱兰告诉我,律师公会的助理贝林届时将无法出席,但他将会与欲出席的律师合作。根据贝林所言,州立心理健康局还没有决定,万一法官同意转院的话,该将比利送往何处。贝林建议将他转往位于哥伦布市的中俄亥俄精神病院(coph),或是送到新的戴顿司法中心。

  我今天真的很烦,因为比利从来不告诉我他究竟是谁。我觉得好生气、好失败,当我想起要是比利就这么死了,我将永远无法知道这四个月来,和我聊天共处的究竟是哪个比利时,可我就觉得好痛苦。我一直试着让他知道我有多么想知道他究竟是谁,这对我又有多重要,但他还是拒绝透露。我并不是要取笑他或激怒他,只是这件事对我很重要,我也想让他知道我有多么看重这件事。

  我问比利他认为生命有没有意义。他说,“没有。人类不过是一种‘生物侵扰者’”,这个词汇是他从我这里听去的(我是从《星舰迷航记》听来的)。不过,他相信人类有个责任或目的:尽力去学习,再将所学传给他们的后世子孙。他一直试着回答的一个大问题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必须尝试和其他高智慧生物接触,这样我们才能分享彼此的知识。地球人发现的某些事,或许就是其他生物寻求的大问题解答。另外,如果人类让这个地球变得无法居住,他们就得离开这里,到另一个星球生存,这样他们才能继续寻求知识。我不断问他,人类承受那么多痛苦去寻求知识是否值得?他的答案是否定的,但他还是认为我们有寻求知识的责任。

  我看得出来,他的人生观比我的人生观还要健康。

  《1980年10月31日,星期五》——跟上个星期比起来,比利融合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跟他在十月以前的情况差不多,但他说他的心情变得更糟了。今天他和职业治疗部的伙伴们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回忆那场放弃的战争。

  比利说,他曾经训练别人杀人的事令他感到很困扰,但他心里又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么做是必须的。

  《11月2日,星期日》——八点半,比利打电话给我。他回到病房时发现别人在打包他的行李,因为他星期一一大早就要被带往富兰克林郡监狱(他要在那待到公听会举行。)他走了之后,他们会把他的东西留在办公室、一直到他得以离开或是再回来此处为止。他希望我替他转告大家,顺便明天过去医院拿他的东西。他满苦恼的,他说他现在还没能完全融合,所以他担心万一在狱中醒来的是别人,而那人又以为自己被关了起来,却不知道其实只是要待上几天而已的话,会做出什么傻事。

  《11月3日,星期一》——《大灾难!》

  心理健康局决定把比利送往戴顿司法中心。戴顿是取代利玛医院的司法中心机构。自从去年五月成立以来,比利就听说过那里的恐怖传闻。他们显然是认为,检控官欧葛迪不会反对戴顿司法中心,这样他们就能毫无困难地把比利送出利玛医院,而且这属于横向转移,是不需要举行公听会的。

  我在下午一点抵达时才知道,比利一早就已经准备妥当,警车也已经在等了,但哈伯却说:“密里根哪里也不去。”

  比利想知道怎么一回事,所以医院的工作人员慢慢想出送他去戴顿司法中心的法子。

  比利一点钟出现的时候非常冷静,但他却不断打颤,脉搏也升到132。他是以单一人格出现的,但我不记得自己曾和这个比利交谈过,所以我叫他做m。他似乎完全认定一切就此结束了。m说他并不气林德纳医师背叛他,他只气自己竟然会相信林德纳。其实相信林德纳医师的不是m,而是另外两个人,雷根则完全不信任他。雷根只想从他身后刺死他。他要戈爱兰别再尝试争取召开公听会。

  “我要离开了,”他说,“大家都同意这么做。”

  他的意思是“每个人”都要入睡了。我说他太冲动、太快做出结论,我们又还不知道公听会是不是真的取消了。他这样自我摧毁,可能会因此糟蹋了有利于他的优势。但这些争议起不了作用。他完完全全坚决要这么做。

  想到我可能就要永远失去比利,令我觉得好难过、好失望。我哭得很惨,我开了电视,却根本无心观看。我觉得我需要有人陪伴,而我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隔天,m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比利。他老是在抓脸,我知道这是他消除焦虑的方法之一。我看得出来他真的很难受。他似乎极度不安。同时,他似乎又很专心要继续控制自己,这样他才能留在聚光灯里,以确定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处理得很好。

  “我得走了,”他说,“我的时间所剩不多。”

  我知道他指的是他内在的时间。他就要停止运作,再也无法控制了。

  “如果顺利的话,我将永远不会见到戴顿中心。”他说。

  “你会见到的,”我说,“即使你没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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