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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幕 24个比利

  [1]

  1977年10月的最后两周,三名年轻女子于俄亥俄州立大学校区内在枪口威胁下遭绑架,并被强迫载往郊区强暴。在第三宗绑架案发生不到四十小时,警方宣读了二十二岁男子威廉·密里根的权利。逮捕“校园之狼”使哥伦布市警局一战成名。

  一位自豪从来没在强暴案输过的检察官宣称,“这个案子赢定了。物证、指纹、身分证明,我们全拿到了。公设辩护律师他们什么都没有!”

  然而,两位年轻的公设辩护律师——史凯瑞以及茱迪,发现他们当事人的言行有多处出现矛盾。史凯瑞头一天在狱中见到的是个吓坏了的孩子,还要求找个女律师来处理他的案子,因为他一直对男性感到恐惧。回到办公室之后,史凯瑞一头探进茱迪的办公室道,“猜猜谁要找你打官司。”

  在第二次会面中,比利判若两人。他的说话、动作,都像是满嘴诳语的骗子。

  茱迪后来告诉史凯瑞,那个试图自杀、用头去撞牢墙的男孩,与那个畏畏缩缩、恍恍惚惚的青少年,丝毫看不出是同一个人。

  公设辩护律师向佛杰法官申请为比利做心理状态检查的命令。辩护律师相信,他们的当事人患有精神分裂症,不适合接受审判。佛杰法官发出命令,由俄亥俄州哥伦布市的西南小区心理复健中心为被告做检查。

  西南小区心理复健中心指派的心理学者谭如茜很快就发现,她现正处理的是一件多重人格错乱(mpd)的案子。她认识了戴维(8岁),戴维是负责出来承受痛苦的,他用头去撞墙壁,藉由敲昏自己好让痛楚消失。他把秘密告诉谭如茜:第一个“比利”(核心人格)沉睡其中,因为阿瑟(英国人)和雷根(南斯拉夫人)担心,万一比利醒着,他会杀死自己,也会杀死其他的人格。

  虽然谭如茜读过关于多重人格错乱的文章,但她从未亲身经历这种案例,她请求同属西南小区心理复健中心的匈牙利籍柯丝薇医生协同诊断。

  为避免影响柯丝薇医生的判断,谭如茜只告诉她,报告上写着,这个年轻的囚犯一直有“意识暂时丧失”的情形。根据这一点,再加上幼年高烧的病史,导致柯丝薇医生一开始就假设比利的意识暂时丧失是突发性的病情。甚至在柯丝薇和密里根会面之前,她就告诉谭如茜,他的病因可能是大脑受创和突发性错乱。

  当时,谭如茜脸上浮出一丝嘲笑,使柯丝薇如坠五里雾中。

  在会客室里,谭如茜介绍柯丝薇认识了丹尼、汤姆、亚伦和雷根。这些人格一个接着一个出现,柯丝薇发现自己在整个会面过程简直目瞪口呆,几乎陷入头晕目眩的状态。她对雷根印象最深刻,因为他们交谈几句之后,他用那浓浓的南斯拉夫口音告诉她,他在狱中遇见的所有人之中,只有她和他说话时使用同一腔调。

  虽然柯丝薇事后才了解,她应该对雷根感到害怕,但她仍然认为自己最喜欢的还是他。那一天,或从此以后,她已确信无疑,密里根真的具有多重人格。

  正如柯丝薇在其私人诊所治疗其他多重人格分裂(mpd)病患后所解释的:“你一旦感觉到多重人格者的存在,你就永远摆脱不掉那种感觉。那种感受非常强烈。你能感觉病人体内人格间的转换、变化,就像是你自己的反应一样——一种独一无二的双重感受,结合了同感与同情——而且非常强烈。而我在第一次碰见比利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了。”

  在柯丝薇确认谭如茜对于比利是多重人格者的判定之后,谭如茜首先拨电话给茱迪。她告诉茱迪:“我目前还不能和你讨论案情,但是如果你还未读过《自我迷失》这本书的话,我建议你先去买来读一读。”

  几天之后,狱中值勤的警员打电话到史凯瑞家。“你不会相信的,”他说,“我看你的当事人一定有问题,他用自己的拳头打碎牢房里的马桶,然后用锐利的碎瓷片割自己的手腕。”

  为了防范他再次企图自杀,郡检察长下令让比利穿上紧身衣。过没多久,一位巡视囚犯的医师唤来值勤警官以确认他眼前所见。比利已经挣脱紧身衣,还把它拿来当枕头,很快就入睡了。

  心理学者谭如茜带茱迪认识密里根部分的人格。阿瑟用一口标准的英国腔向她解释,他是如何运用想象力来帮助那些年纪小的去理解他们失落的时间。他告诉他们,当他们出现在现实世界时,他们是“站在聚光灯下”,谁站在聚光灯下,谁就拥有意识,其他人则在背景阴影中,或是注视着,或是睡觉。

  茱迪见到了脱逃艺术家汤姆;三岁的克丽丝汀(首次出现);十来岁的丹尼,他曾遭继父米查虐待和强奸;以及说话圆滑的骗子亚伦。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茱迪了解到,在安全时期,由阿瑟控制谁站到聚光灯下。但在危险的环境下,好比现在他身处牢房时,则由雷根掌管聚光灯,并决定由谁出现。打破马桶的就是雷根,他是憎恨的管理者,也是内在人格的守护者。

  当茱迪带史凯瑞去和比利的人格会面时,史凯瑞仍有所怀疑。但是,他离开监所那一刻,他已深信不疑。他表示唯一的选择,就是要求法官做完整的精神评估,来决定比利在犯罪当时的精神状态,以及他现在接受审判的能力。

  [2]

  史凯瑞和茱迪在替比利辩护时有两大障碍:俄亥俄假释局以及收容精神病罪犯的州立利玛医院。

  比利为判刑十五年的抢劫案服了两年刑役之后,最近才刚获得假释;由于比利违反了假释规定,所以假释局的局长苏约翰下令立刻将他送回牢房。但史凯瑞却深知,在当事人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情况下,想要远距离辩护这么复杂的案子实非易事;他使佛杰法官相信,只要比利还在富兰克林郡法院(于哥伦布市)的审判权内,以及俄亥俄州心理健康局的监护下,就不允许假释局再次逮捕被告。

  第二个难题则是,要确保比利是在哥伦布市附近的精神病医院接受评估以及治疗。在俄亥俄州,被告在审判前的精神评估、观察期,以及可能让被告受审的治疗,习惯上都是送到州立利玛医院(地方上称利玛)。而许多检察官和心理健康机构都认为利玛医院是俄亥俄州最糟糕的精神病院。

  史凯瑞和茱迪告诉佛杰法官,他们强烈认为比利无法在利玛医院生存下去,而比利人格分裂时的独特性显然需要专家的诊断与特别的治疗。基于他们的要求,佛杰法官裁定密里根到哈丁医院接受精神评估。哈丁医院是哥伦布市的一家私人机构,乔哈丁医师是一位受人尊敬、沉稳持重的精神科医生——他对多重人格分裂的争议持中立开放的态度,他同意让密里根转到他的机构中,并将鉴定报告呈报法院。

  在接下来为期七个月的综合评估,乔哈丁医师向国内研究多重人格分裂的专家们咨询——特别是吴可妮博士(曾治疗《自我迷失》书中人格分裂患者)。有了她的协助,乔哈丁发掘出比利广为人知的十个人格,包括原始的“核心”比利。乔哈丁将他们介绍给彼此认识,以鼓励他们达成一种称做意识融合的精神状态。

  1978年9月12日,比利进行了七个月的观察与治疗之后,乔哈丁医师整理出一份长达九页的报告给佛杰法官,说明比利的医疗记录、社会经历及精神治疗史:

  “病患提到,在他的家庭中,母亲和小孩们均遭到肉体上的虐待,他自己就曾遭遇过残暴的虐待,其中还包括肛交在内的性虐待。依照病患的说法,这是在他八、九岁时发生的事,一共持续了大约一年的时间,通常是他与继父在农场里独处时发生的。他说他很担心继父会杀他,他继父曾威胁道:‘我要把你埋在谷仓里,然后告诉你母亲说你逃跑了。’”

  乔哈丁医师依据其他精神病学家的精神医学文献得知,几乎所有的多重人格分裂病例都有童年受虐的记录——尤其是性虐待——当他们年纪还很小的时候。

  在分析本案时,乔哈丁指出,比利亲生父亲的自杀让他失去了父爱与关怀,这令他处在不理性的权力压迫之下,而极度的罪恶感导致他趋于紧张、冲突,同时造成一些幻想。继而“受到继父为满足本身的不平衡,强加在他身上的性行为与虐待。”

  由于幼时的比利看见母亲也遭继父无情鞭打,乔哈丁写道,此种经验造成小比利“有如身受母亲的恐惧和痛苦一般”,同时也导致他“陷入焦虑、不安的精神分裂状态,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迷幻世界中,而且他随时都会发生不可预测并且由不同人格出现在梦境里,这些事情再加上继父的轻视、肉体上的虐待和性虐待等行为,终于造成人格不断分歧的现象。”

  乔哈丁医师的结论明确直接:“我的结论是,病患已有能力接受审判,他的多重人格业已完成融合。同时我仍认为在此之前,病患的心智有障碍,因此他无法为1977年10月下旬所犯的罪行负责。”

  由于富兰克林郡检察官蔡伯纳接受了乔哈丁的精神评估报告,佛杰法官宣布被告无罪开释。因此,威廉·密里根因为具有多重人格,使他成为法律史上第一个犯下重罪却“因精神异常而获判无罪”的人。

  佛杰法官建议特殊法庭不应将比利送至利玛医院,而应将他送到一个能照料这种所知未多、引人争议的精神分裂症的机构。在检阅过报告和证据后,特殊法庭的法官同意初审法官的建议,下令将比利送至雅典心理健康中心,由多重人格分裂的专家郭戴维医师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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