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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特纳大夫转向尼柯尔:“一刻钟以后我们再在办公室里重温一下手术过程……顺便问一下,沃克菲尔大夫,您能让提阿索机器人给我们弄点新鲜咖啡吗?”

  手术前,特纳大夫和沃克菲尔大夫详细记录了所有手术步骤。手术过程中,他们仔细检查了每一次开刀的情况,整个过程中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艾莉坚持要留下以防万一需要帮忙。特纳大夫取出了阿马杜的心脏,让尼柯尔和艾莉看看受损的程度:阿曼多的心脏已经严重染上了病毒,他活不过一个月了。

  在新心脏还没与主要的心血管接通前,一个自动泵维持着病人的血循环。这是手术中最困难、也是最危险的步骤。在特纳大夫以往的经历中,这种切除手术都不是由人手操作的。

  在新伊甸园的三年,特纳大夫做了很多大型手术,这使他的医疗技术得到很好发挥。他轻松地将新心脏与阿马杜的主要心血管联接上。整个过程相当顺利,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

  特纳大夫仔细观察着病人,问尼柯尔是否看见阿马杜脸上出现了异样的表情。“除了笑容,什么都没有。”她回答,“我还从没见过麻醉过的人有这种微笑。”

  手术结束了,提阿索机器人汇报说病人完全有了生气。

  特纳大夫、尼柯尔和艾莉都累坏了,然而听到这个消息,他们三个欣喜若狂,忘记了疲劳。

  大夫邀请两位女士到他的办公室喝咖啡,庆祝手术的成功。那时,特纳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了艾莉,会向她求婚。艾莉惊呆了!她望着大夫,仿佛不懂他在说什么。

  特纳看着尼柯尔,然后转向艾莉:“我知道这很突然,但我打定了主意。我已经观察很久了。我爱你,我要娶你为妻,越快越好。”

  有那么一刻,房间里出奇地安静。大夫一声不吭地走过去把门关上,还拔掉了电话线。艾莉正想说什么。

  “不,什么也别说。”特纳动情地说,“我必须先做点别的事。”

  大夫坐下深深地吸了口气,平静地说:“我想做些我早就想做的事,你俩都配了解我的真实情况。”

  特纳大夫还没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眼泪就已经流下来了。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眼泪落下:

  “35岁前,我简直是盲目乐观,快活得不得了。当时,我已经是美国名列前茅的几位心脏外科手术医生之一,有一个美丽的妻子和两个女儿,一个两岁,一个三岁。我深深爱着我的妻子女儿,我们一家住在德克萨斯州达拉斯北边一个带游泳池的乡村俱乐部里。

  “一天晚上,我从医院回家。当时已经很晚了,因为我刚做完一个心脏手术。走到俱乐部大门时,保安拦住我,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好像不知该做什么。然后他们接了一个电话,看了我几眼,才放行让我过去。

  “我房前停着两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我正要停车,一个警察让我下了车。我周围有很多电视摄像机的镁光灯,强烈的灯光射得我睁不开眼,警察领着我进了我的房间。

  “我妻子躺在一个盖着床单的担架上,担架就放在通往二楼的楼道旁,喉管被人割断。我听到楼上有人说话,冲上去一看,我惊呆了:我的两个女儿都被杀害了。克里斯蒂躺在卫生间的地板上,阿曼妲躺在床上。那该死的混蛋割断了她们的喉咙。”讲到这儿,特纳大夫凄凉地哭了:“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可怕的一幕,阿曼妲一定是在睡梦中被杀害的,除了喉咙上的刀伤外,她一切完好……是谁杀害了这样无辜的孩子?”

  特纳大夫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大滴大滴地落下,胸膛因激动而起伏着,他再也说不下去了。艾莉安静地走到他身旁,在地板上坐下,握住他的手。

  “以后的五个月我麻木不仁,无法工作,茶饭不思。我的朋友、心理学家和其他大夫都想帮我,然而我还是一蹶不振,无法接受我家人被害的残酷事实。

  “警察抓到了一名嫌疑犯,叫卡尔·泰森,一个23岁的年轻黑人,附近一家超市的日杂品送货员。我妻子通常通过电视购物,卡尔·泰森以前也来过我们家几次,他很清楚我家的情况。

  “案发后我神志恍惚,但还知道一些琳达被害案的过程。一切都那么简单,卡尔·泰森的手印到处都是。那天下午他来我们俱乐部送过货,而琳达的大部分首饰珠宝不见了,盗窃是最明显的动机。我想经过调查,泰森这个嫌疑犯会被定罪并判处死刑的。

  “然而,风云突变,卡尔·泰森的住处没找到一件珠宝;保安查到记录,那天他在格林布拉只呆了20分钟。这短短的时间内,他不可能完成送货、盗窃和谋杀三个人的全过程。一位著名的律师决定为泰森辩护,并为他准备了详细的供词。泰森一口咬定那天下午是琳达要他帮忙搬动家具,这可是房间里到处留下他指纹的最好解释。”

  说到这儿,特纳博士停下了,一脸痛苦的样子。艾莉轻轻地揉着他的手,特纳继续讲道:

  “开庭那天,起诉词是这样的:那天下午泰森带着日用品来我家,与琳达交谈后得知那晚我有手术,可能回来较晚。我妻子是个非常友善、很容易相信人的女人,她很可能和这个送货男孩闲聊,并向他提起我会很晚回家……根据原告的陈述,泰森送完货后又来了。他从石头墙翻进俱乐部,沿高尔夫球场绕到我家,谋算着偷琳达的珠宝。他以为家中的每个人都睡了,显然琳达看见了他,于是他恼羞成怒地杀害了琳达和两个孩子,毁灭了目击证人。

  “虽然事实上并没有人看见泰森第二次回到俱乐部,但我相信原告的指控很有说服力。那个男人很快被证实有罪,因为他无法证实案发当时他不在现场。他鞋上的泥恰好与我家屋后的泥一样,而且案发后两天他都没去上班。还有,泰森被捕时正携带着大量现金,而他说这是他赌博赢来的。

  “法庭开始辩护了,我立即对美国的司法制度产生了怀疑。泰森的律师把这宗案子演变成了一个种族歧视纠纷。他说泰森是个不幸的贫苦黑孩子,并反复强调泰森那天所做的就只走到我家送货。他说另有一人,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丧心病狂的人翻越围墙盗走了珠宝,杀害了琳达和两个孩子。

  “开庭审判的最后两天,我从陪审团成员的表情和动作中看出他们将宣布泰森无罪。我愤怒地失去了理智,我深信不疑泰森就是杀害了我亲人的凶手,我无法忍受他将无罪释放。

  “最后的审判宣布的前一周,我去了一趟加利弗尼亚。表面上是去开个医学会议,实际上我是去那儿的黑市买一支可以装进我医疗包的手枪。正如我预料的那样,宣判的那天保安没有打开我的提包就让我进去了。

  “法庭宣布泰森无罪释放,观众席上立刻哗然。所有的黑人都欢呼,高叫‘万岁,万岁’。卡尔·泰森和他的犹太律师艾顿·本斯特相互拥抱着,我准备动手了——我打开包,取出手枪,冲上前去杀了他们。”

  特纳大夫深深地吸了口气,停了下来:“我以前从没承认过自己做了坏事,甚至对自己也没承认过。然而当我在给提巴先生做手术时,我清醒地看到这些年来把自己的感情、心灵囚禁起来是件多么痛苦的事……复仇的暴行并没有把我的妻子和女儿带回我的身边,我也没有感到高兴。只有想象着泰森和他的律师将死的那一瞬而流露出的短暂变态喜悦。”

  特纳大夫眼里含着悔恨的热泪,他看着艾莉说:“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我确实很爱你,艾莉·沃克菲尔。我非常渴望娶你为妻,希望你能原谅我以前所做的错事。”

  艾莉抬起头,望着特纳大夫,揉揉他的手慢慢地说:“我不懂什么是浪漫,因为我从役经历过。但我确实能感觉到想你时的那种美妙感觉。我敬慕你,尊重你,可能爱你。我要和父母商量商量……当然如果他们不反对,我愿意和你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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