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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13

  只要你留心去找,每一个人都有弱点。哲美森的弱点太明显了,简直让人不忍心去利用。然而现在的情势,却容不得萨德勒存有什么良心上的顾忌。天文台人人都知道,这位年轻的天文学家爱画画,而他的作品多少有些好笑。没有人鼓励他。尽管萨德勒也觉得自己很伪善,却还是假扮起了知音和画迷的角色。

  花费了一段时间,他才突破了哲美森的矜持和保守,开始和他坦诚地交谈。这种工作急不得,否则难免引起怀疑。不过萨德勒的进展还算顺利,因为他采用了最简单的技巧。既然哲美森的同事联合反对,他就偏偏支持。每次哲美森画了新的作品,他就会用上这一招。

  将话题从艺术转向政治,比预想的简单些,因为最近这些日子政治气氛笼罩了一切。然而颇有些奇怪的是,哲美森首先提出了萨德勒想问的问题。显然,他事先就条理清晰地思考过。其实,自从原子能在地球诞生以来,它背后的课题就越来越严重地纠缠着每一位科学家。

  “你会怎么做,”萨德勒从中心城返回数小时之后,哲美森突兀地问他,“如果你必须在地球和大联邦之间作出选择的话?”

  “为什么问我?”萨德勒答应着,试图掩藏起他的兴趣。“我问过很多人了。”哲美森回应道,他的语气里透出一种惆怅——就像是身在一个陌生而复杂的世界里,寻找着向导的引领,“你还记得咱们在休息室里的那场争论么?当时梅斯说:‘不管是谁,他要是草率地说,这是我的星球,管它是对还是错,这个人就是个混球。’”

  “我记得。”萨德勒谨慎地回答。

  “我想梅斯是对的。忠诚同出生地无关,忠诚是要你忠于理想。道德和爱国之间有时候是会有冲突的。”

  “你怎么会想到这些哲学化的信条?”

  哲美森的回答出人意料。

  “新星天龙,”他说道,“我们刚刚收到来自大联邦木星以外天文台的观测报告。是通过火星传过来的,有人还在报告里附了一张便条,莫尔顿拿给我看的。没有署名,很简短。上面只是说‘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两个字写了两遍,他们都要继续把这些报告送到我们手里。”

  萨德勒心想,这是科学界团结精神的又一个动人例证,显然它给哲美森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大多数人——当然这里指的是大多数非科学工作者——会认为这是一件很琐碎的小事。然而在关键时刻,这种小事会震荡人的心灵。

  “我不知道你由此到底推断出了什么,”萨德勒说着,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说到底,人人都知道大联邦也有很多人,诚实、善意、合作互助,和这里没什么两样。不过,要管理这么大一个太阳系,你不能感情用事。如果大联邦和地球真的要摊牌对决了,你还会这样犹豫吗?”

  沉默良久,哲美森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他答道,“我真的不知道。”

  这是一个绝对诚实而坦率的回答。在萨德勒看来,就凭这个,就足以将他从嫌疑人名单上删除了。

  雨海里那起奇幻的“探照灯”事件,发生在将近二十四小时之后。这一“天”的“早晨”,萨德勒同瓦格纳一道喝咖啡的时候听说了这个消息。这个时间,瓦格纳通常都在行政部附近。

  “这件事情让人深思啊,”萨德勒走进书记办公室的时候,瓦格纳说道,“电子部有位技师,不多久之前就在上面的观测塔顶上,欣赏着美景,突然之间有一道光束从地平线射过来。维持了大约一秒钟。据他说那是灿烂的蓝白色的光。毫无疑问它是从惠勒和哲美森上次去过的那个地方传来的。我知道他们给仪器仪表部造成过麻烦,我刚刚还检查过。他们的磁力计十分钟前完全紊乱了,我们而且还检测到了几处当地的月震。”

  “我看不出来一道探照灯光怎么会造成这些后果。”萨德勒应着,完全摸不着头脑了。紧接着,这些话的全部含义一下子涌上心头。

  “一道光束?”他喘息着说道,“怎么会,不可能。在真空当中怎么可能看到单向的光束?”

  “说得对,”瓦格纳说道,由于给对方带来了神秘感,他显然因此感到满意,“只有在光线穿过空气和尘埃的时候你才能看见一道光束。而且那道光真的很耀眼——几乎是眩目。技师威廉姆斯的原话是‘像一根固体的柱子’,你知道,依我看那是个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萨德勒回答着,心里在怀疑瓦格纳是不是真的知道真相,“我一点也不知道。”

  这位书记先生看起来颇有些脸红,似乎是在为自己的理论感到害羞。

  “我认为那是个军事要塞。我知道听起来有点玄,不过你仔细想一下就会明白这是唯一解释得通的说法。”

  还不等萨德勒回答,甚至还不等他组织好一个思路,书桌上传来一阵鸣响,瓦格纳的远程打印机里吐出一张纸。这是一张标准的通讯表格,不过上面却印着一条不那么标准的信息——猩红的“紧急”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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