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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最后人走光了,最后只剩下米罗、格雷戈和宁博。在他们周围,猪仔也带着敬号的目光观看――但不是恐怖的目光,因为他们不像人类那样在大脑边缘节点中潜藏着对昆虫的梦魇。再说,虫人是以救助者和保护者的身份来到他们身边的。最令他们苦恼的不是对这些陌生者感到好奇,而是对他们失去的感到悲痛。“‘人类’树恳求虫族女王帮助他们,但她说她不能杀人。”米罗说,“然后简从天上的卫星中看见了大火,就告诉了安德鲁·维京。他跟虫族女王谈过了,告诉她该怎么做。她用不着杀任何人。”

  “他们不会杀我们吗?”宁博问。

  格雷戈意识到,宁博几分钟前还以为要死呢。接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有同样的想法;只是现在听了米罗的解释后,他才确信,他们不是因为他和宁博今晚的所作所为来惩罚他们的,更确切地说,他们不是因为格雷戈的煽风点火和宁博无意中的推波助澜来惩罚他们的。

  格雷戈慢慢地蹲下,把男孩放了下来。现在,他的胳臂几乎不听使唤了,肩上的疼痛无法忍受。他开始流泪,但并不是因为疼痛而哭泣。

  虫人开始行动,动作敏捷。大多数待在地面上,跑步去占据小城周围的观察位置。有几个重新登上飞行器,一人一架,飞回到了空中,在燃烧着的森林和草原上空飞翔,向下面喷洒灭火剂,慢慢地把火扑灭。

  佩雷格里诺主教站在当天早晨才砌好的低矮基墙上。卢西塔尼亚星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坐在草地上。他使用一个小扩音器,以便每个人都能听清他说的话。不过,也许他并不需要,因为全场鸦雀无声,连小孩都似乎感染了那种忧郁的情绪。

  在主教背后就是森林,黑乎乎一片,但并非毫无生命气息――有几棵树又长出了绿叶。在他前面躺着用毯子覆盖着的尸体,停放在每个墓室旁;最靠迈的是金――伊斯特万神父的尸体,其他尸体都是前晚死于树下和火中的人。“这些墓室将置于礼拜堂的地下,只要我们进人礼拜堂,我们就会踩在死者的尸体之上――就是那些因为参与谋杀,把悲哀带给我们的兄弟猪族而死的人。伊斯特万神父则高高在上,他是为把基督的福音传播到异教徒的森林中而牺牲的。他因殉教而死,其余人却是怀着谋杀之心、手上沾满鲜血而死的。“我用明白易懂的话来说吧,以便死者代言人在我讲完后就不用补充什么了。我用明白易懂的话来说,如同摩西在希伯来人崇拜金钱并拒绝与上帝立约后跟他们的子女讲话方式一样。在我们中间,只有少数人不用为这种罪行感到内疚:伊斯特万神父死得纯粹,他的名字甚至被那些亵渎神明、实施杀戮的人在嘴上提起;死者代言人和一些人一起把殉教的牧师的遗体运了回来;还有代言人的姐姐华伦蒂,对可能发生的事情忠告过我和市长。华伦蒂了解历史,了解人性,但我和市长以为了解你们,以为你们胜过历史。

  唉,可惜你们与其他人一样堕落,我也如此。我们每个本来能够尽力阻止却没有阻止的人都有罪!没有尽力把丈夫留在家里的妻子有罪,坐视不管的人有罪,手举火把、为报复他们的外地远亲犯下的罪行而袭击同为基督徒的部落者有罪。“法律正在伸张一小部分正义。格劳·格雷戈利奥·希贝拉·冯·赫斯已进了监狱,但他是因为另外一种罪――泄密罪,即辜负了对他的信任,泄露了不该由他讲出来的秘密。他并不是因为屠杀猪族而入狱,因为他并不比追随他的你们有更大的罪过。你们听懂我的话了吗?罪责在我们全体,因此我们大家都必须在一起来反省,在一起来忏悔,并祈祷基督对我们以他的名义做出的可怕事情而宽恕我们大家!

  “我正站在这个新礼拜堂的基墙上,礼拜堂将以猪族的传道者――伊斯特万神父的名字命名。基墙的砖是从我们的大教堂墙上取下来的,因此那里的墙上就出现了空洞,我们做礼拜时风雨就会吹打在我们身上。在这个礼拜堂建成以前,大教堂都会显得千疮百孔。“我们如何修建这个礼拜堂呢?你们都回家去,砸开你们家房屋的墙壁,拾起掉下的砖头并送到这里来。在礼拜堂建成以前,你们家的墙壁也将维持损伤的状态。“然后,我们要在我们的居住区内把每一家工厂和每一所房屋的墙壁都拆开一个洞,让所有建筑物都显现出我们所犯罪孽的伤口。所有这些伤口都将保留,直到这里的墙壁高到可以加盖屋顶时,再用森林中那些为保护自己人免遭毒手而被烧焦的树木做屋梁和屋椽。“随后,我们大家都要到这个礼拜堂来,一个一个地跪着进来,直到我们每个人都跪在我们的死者的墓室之上,并同时跪在那些古老的兄弟树的躯体之下一一是我们结束了仁慈的上帝赐给他们的第三种生命形态。在那里,我们大家将祈求宽恕,恳求我们崇敬的伊斯特万神父为我们调解。我们将祈求基督容许我们与他一起赎罪,这样我们就不会永世被打人地狱之中。我们将祈求上帝让我们得到净化。“只有到那时,我们才会修补损坏的墙壁,修复我们的房屋。我的孩子们,这就是我们的忏悔。让我们祈祷这足以表达我们的忏悔之情。”

  在满是灰烬的一块空地中央,安德、华伦蒂、米罗、埃拉、科尤拉、欧安达和奥尔拉多都站着观看最受尊敬的妻子树脱胎换骨,把她栽进地里,以便她从自己第二生命形态的尸体上成长为一棵新的母亲树。在她弥留之际,还活着的妻子们伸进老母亲树的裂口,取出婴儿和小母亲的尸体,放在她那血流不止的身体上,直到它们形成一道护堤。几个小时内,她的幼苗就会透过他们的尸体长出来,吸取阳光雨露。利用它们的营养,她可以迅速生长,等到有足够的密度和高度时,她的树干上就会出现一个洞穴。如果她长得够快,洞穴也出现得够快的话,那些依附在已经死去的老母亲树洞穴里的少数幸存婴儿,就可以转移到新母亲树为他们提供的新庇护所里。如果幸存婴儿是小母亲的话,就可以把她们带到幸存的父亲树“人类”和鲁特那里去交配。如果她们那娇小的身子怀上了胎儿,那么见证了人类各种善行和暴行的这片森林就可以幸存下来。

  反之,如果这些婴儿都是雄性一一这是可能的,或者都是没有生育力的雌性――这也是可能的,如果他们在烈火烤焦母亲树干并烧死她的过程中受伤过重,如果他们在新母亲树容纳他们前因为长时间忍饥挨饿而变得虚弱不堪,那么这片森林就会随着这些兄弟们和妻子们的死去而消亡。“人类”和鲁特将作为没有部落的父亲树继续活上一千年左右。也许其他部落会尊敬他们,把小母亲们带去供他们交配――也许如此,但他们不会有自己的部落,没有自己的子女围着。他们会成为没有自己森林的独树,成为他们为了让人类和猪族和睦相处而毕生奋斗的惟一纪念碑。

  至于对“好战者”的愤怒情绪,现在已经烟消云散了。卢西塔尼亚星的父亲树们都达成了共识:因伊斯特万神父之死欠下的道义债已经通过屠杀鲁特和“人类”的森林而得以偿还,甚至超额偿还了。实际上,“好战者”的异端邪说赢得了许多新的支持者,因为人类不是证明了他们不配传播基督的福音吗?“好战者”说,正是猪族被挑选为圣灵之舟,而人类心中显然没有上帝的位置。他说,我们不需要再杀人类;我们只是需要等待,圣灵会消灭他们的。同时,上帝已经为我们派来虫族女王为我们建造星际飞船。我们将载着圣灵与我们一起旅行,对我们访问的每一个星球进行评判。我们将是毁灭天使。我们将是约书亚和希伯来人,血洗迦南,为上帝的选民铺路。

  现在,许多猪族人都相信他了。“好战者”的话在他们听来不再那么疯狂;从一片无辜森林里燃起的火焰中,他们得到首次启示。对许多猪族来说,从人类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可学了。上帝对人类来说没有更多的用处了。

  不过,也有不相信“好战者”信条的猪族。在森林中的这块空地上,这些兄弟们和妻子们站在深及踝部的灰烬中,为他们的新母亲树守夜。他们最了解人类,在争取获得新生的努力中,他们甚至选择人类作为证人和帮手出现在现场。

  普朗特现在是幸存的兄弟们的代言人,他说:“我们知道,并非所有的人类都一样;同样,也并非所有的猪族都一样。基督在你们有些人心中存在,在另外一些人心中却荡然无存。我们并不都像‘好战者’的森林,而你们也并非都是凶手。”

  因此,正是普朗特在拂晓前与米罗和华伦蒂的手握在了一起,当时新的母亲树已设法在她那纤邹的树干上裂开了一条缝,于是妻子们轻轻地把虚弱、饥饿的幸存婴儿转移到了新家。现在说什么还为时过早,但有理由希望:新的母亲树只需一天半就可长成,有三十多个婴儿活下来了,可能会发生转变一一有十几个可能是有生育能力的雌性;她们中只要有四分之一怀孕,这片森林就会重新茂盛起来。

  普朗特在颤抖。“在这个星球的历史上,”普朗特说,“兄弟们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个场面。”有几个兄弟正跪着,双手合十。在整个守夜期间,许多人一直在祈祷。这使华伦蒂想起科尤拉曾经告诉过她的一件事,她走近米罗小声说道:“埃拉也曾祈祷过。”

  “埃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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