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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欧安达稍稍放松了一点儿,她发出一声神经质的笑。“知道我不停地想着什么吗?”她说,“我在想,小母亲们没接受洗礼就死去了。”

  “如果佩雷格里诺主教让他们改了宗教,”安德说,“也许他们会允许我们朝母亲树的树洞里洒圣水、念祷词。”

  “别开我的玩笑。”欧安达轻声说。

  “我不是开玩笑。至于现在,我们应该要求他们做出一定程度的改变,使我们可以和他们共同生活。此外再也不能提更多要求了。我们自己也要做出一定改变,使他们可以接受我们。或者双方在这一点上达成一致,或者我们重新竖起围栏。因为到那时,我们就真的威胁到他们的生存了。”

  埃拉点点头,同意了。但欧安达的躯体还是那么僵硬。安德的手指在欧安达肩头一紧,她吓了一跳,点点头,表示同意。他放开手。“抱歉。”他说,“但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这么说,上帝就是这样安排他们的。所以不要按你自己的形象重新塑造他们。”

  他转向母亲树。大嗓门和“人类”还在等着。

  “请原谅我们岔开了一会儿。”安德说。

  “没关系。”“人类”说,“我把你们说的话告诉她了。”

  安德心里一沉。“你跟她说我们在说什么?”

  “我说她们想做点什么,让我们更像人类,可你不准她们这么做,不然的话你就要回去重新立起围栏。我告诉她,你说我们应该继续当我们的小个子,你们也继续当你们的人类。”

  安德不禁露出微笑。他的翻译很准确,而且这个猪仔相当有头脑,没有说得非常详尽。妻子们有可能真的希望小母亲们生过孩子后还能活下来,但她们却不知道这种看似简单、人道的行为将会带来何等巨大的后果。“人类”真算得上是个第一流的外交家:说出事实,但回避了问题。

  “好。”安德说,“现在咱们已经见过面了,该讨论些重大的问题了。”

  安德在地上坐下。大嗓门蹲在他对面,唱了几句。

  “她说,你必须把你们知道的知识全部教给我们,把我们带到星星上去,把虫族女王交给我们,还要把这个以前我们没见过的人带来的照明棍给我们。不然的话,到了黑漆漆的夜里,她就会把这片森林的所有兄弟派出去,趁你们睡觉时把你们统统杀死,高高地吊起来,让你们碰不到地面,休想进入第三种生命。”看到安德吃惊的表情,“人类”伸出手去碰碰他的胸口,“不,不,请你理解,这些话其实毫无意义。我们跟其他部落说话时一开头总这么说。你以为我们是疯子吗?我们永远不会杀你们的!你们给了我们苋、陶器,还有《虫族女王和霸主》,我们怎么会——”

  “告诉她,除非她收回这些威胁,否则我们再也不会给她任何东西。”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代言人,这些话没有任何意义——”

  “她的话已经说出来了,如果不收回这些话,我不会跟她对话。”

  “人类”告诉了她。

  大嗓门跳起来,跑到母亲树跟前,绕着树身走着,双手高举,大声唱着。

  “人类”朝安德斜过身子。“她在向那位伟大的母亲以及所有妻子诉苦,说你是个兄弟,却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她说你很粗鲁,简直不可能跟你打交道。”

  安德点点头。“这就对了,知道这个就说明取得了一点进展。”

  大嗓门再次蹲在安德面前,用男性语言说起来。

  “她说,她永远不会杀死任何人类,也不会允许任何兄弟做出这种事。她说请你记住,你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高一倍,你们什么都知道,而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她这么低三下四,你满意了吗?可以和她说话了吗?”

  大嗓门望着他,阴着脸,等着他的回答。

  “是的。”安德说,“我们现在可以开始谈判了。”

  娜温妮阿跪在米罗床头,金和奥尔拉多站在她身旁。堂·克里斯托已经把科尤拉和格雷戈领进了他们自己的房间,在米罗痛苦的喘息声中,隐隐约约听得见堂·克里斯托跑了调的催眠曲。

  米罗的眼睛睁开了。

  “米罗。”娜温妮阿说。

  米罗呻吟一声。

  “米罗,你是在自己家里,躺在自己床上。围栏的能量场还没有关闭时你爬了上去,受了伤。纳维欧医生说你受了脑损伤,我们还不知道损伤是不是永久性的。你也许会瘫痪,但你会活下来的,米罗。纳维欧医生还说有很多措施可以弥补你损失的身体功能。你明白我的话吗?我把实话告诉你,一时会很难熬,但你的伤势是可以抢救的,我们会尽最大努力。”

  他轻声呻吟起来,不是表示痛苦的声音。他好像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你的嘴巴能动吗,米罗?”金说。

  米罗的嘴缓缓张开,又慢慢合拢。

  奥尔拉多把手举到米罗头上一米处,慢慢移动。“你能让眼睛跟着我的手吗?”

  米罗的眼睛随着奥尔拉多的手移动着。娜温妮阿捏捏米罗的手。“你能感觉到我捏你的手吗?”

  米罗又呻吟起来。

  “闭嘴表示不,”金说,“张开嘴表示是。”

  米罗闭上嘴,发出“嗯”的音。

  娜温妮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尽管嘴里说着宽心话,但眼前的事,实在是发生在她孩子们身上的一场最可怕的灾难。奥尔拉多失去眼睛时她还以为最大的事故莫过于此了。可看看现在的米罗,瘫在床上动弹不得,连她手的触摸都感觉不到。皮波死时她体会过一种痛苦,利波死时她体会过另一种,马考恩的死也曾给她带来无尽的悔恨。她甚至记得看着别人将她父母的遗体放入墓穴时,那种心里空无一物的刺痛。但是,这些痛苦没有哪一种比得上现在,眼睁睁地看到自己的孩子在受罪,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她站起来,想离开。为了他,她不会在这里哭,只会在别的房间里无声地哭泣。

  “嗯,嗯,嗯。”

  “他不想让你走。”金说。

  “如果你想我留下,我会留下的。”娜温妮阿说,“但你现在应该睡觉,纳维欧说你应该多睡——”

  “嗯,嗯,嗯。”

  “他也不想睡觉。”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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