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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这个嘛,也不全是坏消息,安德鲁。你瞧,过去这些年里,另外有些人也要求给他们派去代言人,这些人没有撤回请求。”

  “哪些人?”

  “这可真是天大的巧合,他们是娜温妮阿的儿子米罗和女儿埃拉。”

  “他们怎么可能认识皮波?为什么要我替他代言?”

  “哦,不,不是为皮波代言。埃拉六周前才提出要求,代言对象是她的父亲、娜温妮阿的丈夫马科斯·希贝拉,大家平时都叫他马考恩。他在一个酒吧里摔了一跤,再也没能爬起来。不是酗酒而死,他有病,器官坏死,于是翘了辫子。”

  “我很替你担心呀,简,你的同情心太丰富了。”

  “同情是你的专长。我只懂怎么在有组织的数据结构中做复杂检索罢了。”

  “那个男孩呢?他叫什么来着?”

  “米罗。他是四年前提出的请求。为皮波的儿子利波代言。”

  “怎么会……利波的年纪肯定不会超过四十——”

  “他那一行对长寿一点好处都没有。他是个外星人类学家,你明白了吗?”

  “猪仔们难道——”

  “和他父亲的死法一模一样,连器官的摆放都一样。你来的这一路上,三名猪仔被以同样的方式处决了,不过处决地点离围栏大门很远。猪仔在被处死的同类身上栽了树,人类却没享受到同等待遇。”

  连续两代,两位外星人类学家都遭到猪仔的谋杀。“星际委员会有什么决定?”

  “这可是个相当难做的决定呀,一会儿这样,一会儿又那样。利波的学徒到现在还没让转正。一个是他女儿欧安达,另一个就是米罗,就是他要求派去一位代言人。”

  “他们还在继续接触猪仔吗?”

  “正式说来,没有。关于这个问题还曾有过一番争论。利波死后,委员会禁止每月与猪仔接触一次以上,但利波的女儿坚决拒绝执行这个命令。”

  “他们也没有撤掉她?”

  “加强对接触猪仔的限制的意见虽然占多数,不过这个多数也实在少得可怜。至于处罚她,根本没有什么占多数的意见。他们担心的只是米罗和欧安达太年轻了。两年前,卡里卡特的一群科学家被派赴卢西塔尼亚。只要再过微不足道的三十三年,猪仔的事就由他们接管了。”

  “这一次他们知道猪仔杀害外星人类学家的理由吗?”

  “一点头绪都没有。不过,这正是你去那里的原因,不是吗?”

  这个问题应该很容易回答,但虫族女王在他的意识中轻轻一触,就像拂过树叶的一缕微风,沙沙一响,枝叶轻摇,透下一线阳光。是的,他来这里是为死者代言,也是为了让死者复活。

  这个地方很好。

  在光速中,为了向他传达这个念头,虫族女王做出了极大努力。

  这里有一种意识存在,比我们所知的任何人类意识更加清晰。

  猪仔?难道他们的思维方式和你们的一样?

  它知道猪仔,时间不长。它怕我们。

  女王缩回去了,剩下安德疑惑不已。看来卢西塔尼亚是块硬骨头,他不知自己到底啃不啃得动。

  这次是佩雷格里诺主教亲自布道。出现这种情况,准没好事。他布道讲经的本事从来有限,说话转弯抹角,绕来绕去。一半时间里,埃拉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金则装出一副听明白了的样子,这很自然,在他看来,主教大人是从不犯错的。小格雷戈压根儿就没做出听讲的模样,虽说指甲比针还尖、抓起人来像鹰爪的埃斯基斯门多修女在过道上不停地转悠,格雷戈还是毫不畏惧,想到什么恶作剧便肆无忌惮地做起来。

  他今天的把戏是把前排塑料长椅靠背上的铆钉拧下来。看到他这么做,埃拉不禁有点担心——六岁大的小孩子不该有这个本事,能用螺丝刀拧下热封装的固定铆钉。埃拉觉得自己六岁时就没这份能耐。

  如果父亲在旁边,他会伸出长长的胳膊,轻轻从格雷戈手里夺下螺丝刀,悄声道:“你从哪儿弄来的?”格雷戈呢,则会睁大眼睛望着他,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等弥撒结束大伙儿回到家后,父亲会对米罗大发雷霆,怪他把工具随手乱扔,气汹汹地辱骂他,把家里一切祸事全怪罪到他头上。米罗会一言不发,默默忍受,埃拉自己会借口做晚饭躲开这阵吵闹,金会缩进屋角,捻着念珠,喃喃念诵他那些没用的祷词。最幸运的是装着一双人工电子眼的奥尔拉多,把眼睛一关就行了,或者回放过去某些快乐场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科尤拉当然会吓得一动不动。只有小格雷戈一个人得意扬扬,小手抓着父亲的裤腿,看着对自己惹出的祸事的责骂倾盆大雨一样浇到米罗头上。

  埃拉被自己脑海里的想象吓得一哆嗦。争吵如果就此结束,那还可以忍受,可米罗会夺门而出,其他人坐下来吃饭,然后——

  埃斯基斯门多修女蜘蛛腿似的手指猛地伸出,指甲掐进格雷戈的胳膊。格雷戈立即趁机把螺丝刀朝地上一摔。肯定会弄出大动静,但埃斯基斯门多修女可不是傻瓜,她迅速一弯腰,伸手接住螺丝刀。格雷戈嘴一咧,笑了。她的脸就在他的膝盖前。埃拉看出了他想打什么坏主意,急忙伸手去拦,但已经太晚了。格雷戈用力一抬膝盖,狠狠撞在修女嘴上。

  她痛得倒抽一口气,松开了格雷戈的胳膊。他一把从她瘫软的手里抓过螺丝刀。修女一只手捂着血淋淋的嘴,一溜烟跑过走道。格雷戈又专心致志地干起刚才被打断的坏事来。

  父亲已经死了。埃拉提醒自己。这句话像音乐一样回响在她的脑海中。父亲死了,但他留下一笔可怕的遗产,把毒药灌输进了我们的头脑,毒化我们,最后杀死我们。他死的时候,肝脏只剩下不到两英寸长,脾脏则根本找不到了,过去长着脏器的地方长出了脂肪状组织。他得的这种病连个名字都没有,躯体好像发了疯,把人体结构的蓝图忘了个一干二净,乱长一气。他虽然死了,但他的疾病还活着,活在孩子们身上。不是身体,而是活在我们的灵魂中。从表面看,我们的行为像正常的人类小孩,长得也像普通孩子,但我们不是。父亲的灵魂中,长出的那个扭曲、腥臭、油乎乎的毒瘤,控制了我们,扭曲了我们。我们太不正常了。

  如果妈妈负起责任来,也许会是另一种情形。可是她什么都不关心,只在意她的显微镜、基因增强谷物,或者她手边的其他研究课题。

  “……称自己为死者代言人!但事实上,只有一位神明可以为死者代言,那就是我们的耶稣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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