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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佩查对敌人造成的威胁最大。秃鹰战队注意到了她神奇的枪法后,竭尽全力才冻住她。开枪的手臂被冻住后,佩查仍破口大骂,直到对方将她完全冻住,头盔咔嚓合拢扣住了她的下巴,潮水一般的咒骂才骤然中断。几分钟之后,战斗停止了,火蜥蜴战队已经没有可以抵抗的力量了。

  安德高兴地发现秃鹰战队也只剩下规定所要求的最少五名队员去打开胜利之门。其中四名队员得用头盔触及火蜥蜴战队大门四角的光点,第五名队员负责穿过力场。完成这些规定动作后比赛就要结束。赛场周围的灯光将重新恢复到最大亮度,安德森也会从教官室里走出来。

  敌军正在接近火蜥蜴战队的大门。安德想,我可以拔出枪,打中其中的一个人。只要再损失一个人他们就不够人数了,这场比赛就会被判为平局。只要没有四个人触碰大门的四个角,让第五个人从门中通过,秃鹰战队就不算赢。邦佐,你这个混蛋,我本来可以让你免遭失败。说不定还能反败为胜,因为他们都坐在那里,目标非常明显,而且他们不可能马上反应过来火力来自何方。以我的枪法,不会有任何问题。

  但命令就是命令,而且安德已经作出保证要服从命令。但比赛得分牌出来之后,他从中得到了某种满足感。得分牌显示,火蜥蜴战队被消灭或丧失作战能力的队员数不是大家预想的四十一人,而是四十人被消灭,一人负伤。邦佐一开始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查过安德森少校的详细记录后才恍然大悟。我没有阵亡,邦佐,安德想,我本来可以开枪的。

  他以为邦佐会来到他面前说:“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可以开枪。”但直到第二天早餐时邦佐也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邦佐是在军官食堂用餐,但安德非常肯定,这个奇怪的比分在那里也会像在士兵食堂一样激起轩然大波。只要不是平局,以前比赛的输家或者全体阵亡(完全冰冻),或者彻底丧失作战能力(即一些人身上某些部位没有被冻住,但已经无法向敌人射击或进行任何打击)。被击败之后还有一名受伤但并没丧失作战能力的队员,这种事只有火蜥蜴战队这一次。

  安德没有主动向别人解释,但火蜥蜴战队的其他队员把这件事说了出去。其他战队的人问他为什么不违反命令开枪时,他只是平静地回答:“我只是在服从命令。”

  早餐之后,邦佐找到他。“那个命令仍然有效。”他说,“忘了的话就要你好看。”

  这会让你付出代价的,你这个蠢货,也许我还算不上一个优秀士兵,但我还是能帮上忙,排斥我是毫无理由的。

  安德什么都没说。

  这场比赛还造成了一个有趣的副产品:安德居然排在了战绩排行榜的第一位。因为他根本没有开枪,所以他拥有了完美的射击纪录——没有一次射击失准。而且因为他没有阵亡也没有丧失作战能力,他的表现分被评为优秀。其他人的分数离他差很大一截。这个记录让许多孩子捧腹大笑,也让有的人愤愤不平。但不管怎么说,人人重视的战绩排行榜上,安德现在是第一位。

  在这之后,他依旧被排斥在战队训练之外,但仍然努力地继续着自己的练习,早上和佩查一起,晚上则和他的新兵队朋友。现在和他们一起训练的新兵更多了。他们并不是觉得好玩才加入的,而是因为看到了训练成果——加入训练的人成绩不断提升。安德和阿莱的技术仍然遥遥领先于其他人,部分原因是他们敢于犯错误,愿意尝试任何自视甚高、受过良好训练的士兵根本不想碰的事。他们尝试的新技术大多没什么用处,多以失败告终,但总会有新发现,让他们明白了不断尝试的好处。而且尝试本身也是乐趣,充满激情,富于挑战性。现在晚上成了他们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

  接下来的两场战斗火蜥蜴战队轻松取胜。安德每次都是在比赛开始后四分钟才进入场地,被压着打的对手也没能对他造成丝毫损伤。他开始意识到击败他们的秃鹰战队实在是相当厉害的一支队伍。邦佐的战术虽然不行,火蜥蜴战队的战斗力仍是一流的。战队在排行榜上稳步向前迈进,现在和野鼠战队并列第四。

  安德七岁了。战斗学校里很少能见到日历显示牌,但安德还是找到了从电脑里调出日历的方法,他注意到了自己的生日。校方也注意到了:他们重新测量了他的身体数据,给他发了一套新的火蜥蜴制服和在战斗室用的急冻服。他穿着新制服回到宿舍,感觉有点怪怪的,衣服略大了点,好像松松垮垮的皮肤。

  他很想在佩查床前停一停,说说他家里的事,还有以前他的生日是怎么过的。只想告诉她今天是他的生日,想听听她对自己说一句生日快乐。但战斗学校里没人谈论自己的生日,太孩子气了,只有地球上的人才会做这种事,更不要说吃蛋糕了。安德六岁生日时,华伦蒂给他烤了个蛋糕,结果掉在地上,真是太糟了。现在已经没人知道怎么做蛋糕了,只有华伦蒂才喜欢做这种傻事。大家都拿蛋糕的事取笑华伦蒂,但安德偷偷捡了一块,藏在家里的食橱里。接着他们就取掉了他的监视器,把他带走了。他知道那一小块蛋糕还在那儿,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小团黄色的油污。学员中没有人谈论自己的家,好像他们在来战斗学校之前没有家庭生活似的。没人收到家里的来信,也没人给家里写信。每个人都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

  但是我在乎,安德想。我来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为了不让凶残的虫族伤害华伦蒂,不让它们毁坏她明亮的双眸,不许它们炸开她的脑壳,就像电视里那些参加第一次虫族战争的士兵一样保护华伦蒂。决不能让虫子们用激光熔化她的头颅,使她的脑浆像滚烫的面包团一样四处飞溅,就像在我最恐怖的噩梦中出现的情形那样。每次做过那种梦后醒来,我都浑身颤抖却不能发出声音。我不能出声,否则他们会知道我很怀念我的亲人。我想回家。

  到了早上,他的心情好了点,家对他来说只是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伤痛。他的眼里露出了一丝疲惫。那天早上起床着装时,邦佐走了进来。“急冻服!”他大声喝令。又是一场战斗,这是安德的第四场战斗。

  这次的敌人是美洲豹战队,取得胜利应该不难。美洲豹战队是一支新队伍,战队中位列成绩最差的四分之一。它六个月前刚刚组建,战队长是波尔·斯拉特。安德穿上新的战斗服,排进队列里。邦佐粗鲁地将他拉出来,让他跟在队尾。你其实不用这样,安德无声地说,你可以让我留在队伍里。

  安德在走廊里观战。波尔·斯拉特年龄不大,却很精明。他采用了一些新战术,让他的士兵不住移动,从一颗星星冲到另一颗星星,沿着墙壁滑动到迟钝的火蜥蜴队员的后面和上方进行攻击。安德笑了。邦佐被彻底打晕了,手下的队员也一样。似乎到处都是美洲豹战士。然而,战斗并不是表面看来那样一边倒,安德注意到美洲豹战队也损失了很多人——他们的大胆战术使他们在敌人面前暴露得太多。不过,真正重要的是,火蜥蜴战队觉得自己被打垮了,他们完全放弃了主动权。虽然他们和敌人大致势均力敌,却龟缩在一起,活像一场大屠杀后的幸存者,仿佛希望敌人看不到他们。

  安德缓慢地滑进大门,调整自己的方向感,将敌方大门当成自己的下方。他慢慢地朝着东面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前进,甚至朝自己的两腿开枪,冻住屈起的双腿以保护躯干。不留心看的话,这时的安德就像又一个被冻住的队员,脱离了战斗,无助地在空中飘荡。

  现在的火蜥蜴战队像只可怜的待宰羔羊,等着美洲豹来吃掉他们。当他们最后停止抵抗时,美洲豹战队还剩下九名队员。他们重新编组,冲向火蜥蜴的大门。

  安德伸直手臂,就像佩查教他的那样,仔细地朝他们瞄准。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他便冻住了三名正准备用头盔触碰大门角落的士兵。残存的士兵这时才发现他,开始朝他开火——但他们先打中的是他早已冻上的腿部,这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冻住门边的最后两个家伙。当安德的手臂被击中冻住时,美洲豹战队只剩下了四名队员,已经不够规定的人数了。比赛打成了平局。另外,他们根本没有击中安德的躯干。

  波尔·斯拉特气得要死,但这没有什么不公平的地方,每个美洲豹战士都以为这是邦佐的策略:保留一名队员,最后一分钟才投入战场。他们根本没有想到是小安德违令开火。但火蜥蜴战士知道,邦佐自己也知道。从自己战队长望向他的眼神里,安德明白邦佐恨透了他,恨他把邦佐从惨败中拯救出来。我不在乎,安德对自己说。这样一来,别的战队想要我,交换起来更容易,同时可以让你在排行榜的名次不至于下降得那么快。换吧换吧,你身上值得学习的东西我已经全部学到手了。除了打败仗之外你还知道什么,邦佐?

  到目前为止我都学会了些什么?在床边脱衣服时安德在脑子里列了个清单:把敌方大门看成下方;战斗中用腿部当挡箭牌;小小一支预备队在战斗的最后关头可以发挥决定性作用。还有一点:小兵的决定有时候比他们首领的命令更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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