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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房间外墙边的鲜花已经变成了低矮的灌木和枯草,房子已经倾斜,随时都可能倒塌。刚才地震留下的裂痕已经消失不见,就连那场大雨可能也只是和地震一样的幻觉。

  就连房间里,那宽敞的睡房都只是幻觉。那只是一间简陋的小屋而已。我从那个老人手中摘下刀子,然后切回真实时间。他又变成了那个美丽的女孩,但她猛地挺直了身子,屈起手臂痛苦呻吟起来。可能是我刚才摘下匕首时动作太猛,弄伤了他的手腕。女孩转向我的方向,满脸震惊,我径直一脚踢在了“她”两腿之间,下一瞬间“她”就变回了那个老头,倒在地上痛苦地打着滚。

  “你是谁?”他喊道,“你是谁的梦境?”

  “你的!”我说道。

  他稍微从痛苦中恢复了一点,他哑着声音道:“我睡觉时都会给自己一个好梦的。我觉得你是真的,那个地震吓到了你!”

  我俯下身去用木质匕首的刃尖拍了拍他的喉咙,但下一瞬间,就变成我自己的喉咙被人从后面掐住了。我真是个蠢货。我切进快速时间流里,刚才还躺在地上的老家伙现在已经趴在我背上,从后面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想勒死我。我挣开他的桎梏,绕到他身后。一切进正常时间,我就把他举起来,从卧室扔进厨房。因为在快速时间下,我从他双手间挣脱开时,扭断了他所有的手指,老人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尖叫。

  可接下来的幻觉甚至连我的触感都被骗过了。我明明把他抓在手里高举在空中,可他又突然出现在我背后,刀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到了他手中,然后一记戳刺,捅穿了我的肾脏。我终于没法忍受,不再和他打斗,而是径直冲出了房子。我脚下的大地立刻颤抖起来,身前的大地崩裂出一道裂缝,我必须鼓起全部勇气,直接从那裂缝上跑过去。落脚处果然都是坚实的土地。跑出几米后,我躺在大地上,用最快的速度与大地沟通,唤起了真正的地震。眼前的房子立刻崩塌了,被裂开的地面所吞噬。

  我躺在大地表面,大地在我身下颤动。但那种像耙子犁地一样从我身上席卷而过的不是地震,而是透着死亡意味的尖叫。这种尖叫不是在战场上被兵器所杀害的战士发出的,也不是饱受瘟疫、饥荒或水火之灾的无数男女老幼发出的,它是一个被大地本身杀死的人发出的一声不甘的尖叫。这叫声被放大了足足有一千倍,直到它鼓胀了我的耳膜,令我也尖叫起来。

  我一直放声尖叫,直到我自己再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为止。那痛苦并不是身体上的,我的肌肉并未感到疼痛或因紧张而扭曲,那痛苦仿佛是从我的体内,与大地沟通的那个部分生出的,然后瞬间即扩散至全身,让我不由得怀疑自己会不会因此而死。

  我没有死。当尖叫声渐渐止息,我抬起头,身前的大地已经合拢,那栋房子和那些虚假的花朵都已消失。但我却想唤回那一切,唤回那个令人憎恶的可恶老头,让他重得生命,尽管他配不上这生命。他该死,尽管这世上没什么是真正该死的。啊,我一面想着让那座被毁灭的房子和那个被大地吞噬的老头再恢复原状,又想着这不可能,他们已经毁了,死了。这混杂的意念快要把我弄疯了。我又想起了自沉于湖中的父亲,想起了“背叛河平原”上被纳库麦人杀死的数千士兵和无家可归的平民。正是这些安德森人掀起了战争,这些伪装者带领军队一路烧杀抢掠,我想起他们已经造成的无数死亡和接下去他们还将犯下的可怕罪孽,我在心底权衡这一切,并下定决心毁灭安德森。这决定让我重获力量,站起身,转身走向大海。

  但这问题无法这么轻易解决。我刚驱使大地去杀死了一个人,我听到了它因此发出的惨烈叫声,这会让我的灵魂坠入永恒的不安与痛苦中——尽管在这之前我从没觉得自己有灵魂。可我也坚信,任何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做的人,都不会认为我有罪。

  我切进快速时间流赶回吉尔,在过河的一路上都十分痛苦。途中我只停下了一次,为了找件衣服代替在安德森丢失的那件。我偷衣服的时候,留心偷了一家看上去完全负担得起这个小小损失的主儿。在快速时间流里漫长的跋涉中,我什么也做不了,只好冥思苦想——那些想法着实不那么令人愉快。有那么一次,我觉得我终于能盼着和一个无需谎言以对的人好好聊聊了,他能让我放松,能理解我所做的一切,而且不会为此责怪我。最后我回到了巴顿勋爵藏身的妓院,爬上楼梯,却发现了他的尸体。尸体已经被切成了十几块,在温热的房间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烂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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