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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卷11 吉尔

  巴顿勋爵的仆人杜尔赶在我前面抵达了吉尔,这让他们有了防备。我没想过如果杜尔偷听了我和巴顿的谈话,并决定毒杀我们,那么他应该也知道了我就是兰尼克·穆勒。

  他们会相信吗?他们会相信兰尼克·穆勒还活着吗?在库库艾的森林里消失了两年后再一次出现在世上?一开始他们可能会怀疑,但当这消息传到麻宝麻瓦的耳中时,他们就会相信了。她肯定会记起一年前在琼斯见到我时的情景。这会让他们确信无疑。

  或许他们弄不清楚我到底是兰尼克·穆勒,“饮湖者”,还是“风之子”。但既然被我发现了他们的真面目,那就有必要消灭我。他们一定通知了警卫兵描述了我的外貌,所以当我抵达吉尔的城门时,那些士兵认出了我,把我从马背上拽了下来,然后紧紧按住我,直至他们的军官把我和他们得到的描述对比了一下。尽管他认的字不多,甚至没法把描述全念出来,这让他多少有点犹疑,但最后还是下了结论:“就是他。”

  “你们弄错了!”我说道,“不管你们在找谁,我只是看起来像他。”

  但那个军官只是耸了耸肩:“如果还有别的跟描述相像的人来,我们会一并干掉送来陪你的。”那些士兵就给我蒙上眼睛,套上枷锁,然后把我在大街上拖了开来。

  我开始担心起来,如果他们相信我就是兰尼克·穆勒呢?那些伪装者肯定已经知道了,但可能还不知道穆勒人能够再生,还不知道要砍掉头,或者纵火焚烧才能彻底杀死我。但如果他们知道,我就没法通过自愈来逃脱了。所以,我必须在他们行刑前逃跑。但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发动操控时间的能力逃跑,那么伪装者们就会知道我的能力,进而提高警惕。

  我很幸运,杜尔没有想到,或者并不清楚我是兰尼克·穆勒,不知道用普通的方法杀不死我。在吉尔,死刑大多是交由一群弓箭手来执行。对穆勒人来说,弓箭伤完全不值一提,除非同时被射中太多箭。而对我这样的完生体而言,就算他们射光手中的箭,也没办法置我于死地。

  在穆勒,任何人,不管他是陌生人、奴隶还是公民都有权要求公开审讯。在吉尔,显然陌生人就没了这个权利。我被士兵们扑倒,被那名军官审判,然后套上枷锁,塞进马车里,穿过吉尔的大街小巷。路边的人们向我投掷烂水果和臭鸡蛋,显然早已习惯这么对待即将被处决的犯人。车子从城市的后门离开,然后士兵们把我绑在行刑柱上。我身后是一大堆稻草,这样如果有弓箭没射中我,也不会落到地上伤了箭头。

  那些士兵们看起来有点疲倦,甚至急躁。可能今天他们本该休息来着?他们自然而然地站成一排,抽出箭矢,搭在弓上。一共有十二名弓箭手,看起来都是个中好手。那名军官,一路看管着我来到这里,举起了他的手。于是,未经调查,没有机会留下遗言,也没有最后一顿美餐,甚至没有宣告我的罪名。他挥下手,士兵们松开弓弦,箭矢朝我直飞而来,准确地扎进了我前胸。两根被我的肋骨挡住了,剩下的则刺穿了我的胸口,四根刺穿了我的心脏,其余的则把我的肺捣成了一团糟。我就知道弓箭手都是个中好手。

  疼。我知道自己不需要呼吸,知道哪怕大脑得不到充足的供氧也不至于受到不可逆的损伤。那些弓箭让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只要还插在身体里,就会阻止我的血液流通。伤口严重,疼痛铺天盖地而来。如果我的身体觉得它已经死了,我便死了。

  更糟的是,那些士兵并没有急着上来回收箭矢。所以我的心脏停止跳动了好一阵子,而我如果自己伸手把弓箭拽出来,显然只会把他们吓个半死。所以我切进了慢速时间流,稍微减缓了时间的流动,又不至于让他们察觉到我的身体异常僵硬。他们毫不留情地拖拽着我的身体,留下了许多擦伤,但我的身体正在尽快修复那一切损伤。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猜测他们可能会在十五分钟内抛弃我的身体,因为看来他们并没有什么耐心。对我而言,则只过了五六分钟。这样我能来得及在身体因缺血而受到损伤前挖出箭头,让心脏恢复跳动。我还可以坚持停止呼吸一会儿,但必须得让体内的血液继续流动。

  有那么一会儿,他们把我拖到了一个火炉旁,让我以为他们要火化尸体,几乎相信自己大势已去。幸而他们只是把我丢进了一个坑里,随手从我胸前拽出箭矢。我心脏上的伤口被扯得更大了点,但挖走箭头后,身体终于可以自愈了。他们开始朝我的身体铲土时,我立刻切进了真实时间,尽量把灰土推开点,以方便抽出剩余的箭矢。然后我躺在那儿让身体恢复了一阵,再切进慢速时间流,因为毕竟没必要把自己埋在土里几个小时。等快到晚上了,我才从自己的坟墓里爬了出来。

  已经快到黎明了,我唤醒了周身的大地,让他们把我托出地面。我展开双臂,大地在我身下成形,顶住了我。我向周围看看,想确认是否有人看到了这一切。幸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坟墓和处刑场一样,靠近城市的南侧,就在城墙外不远的地方。临近海边,海滩上堆满了腐烂的垃圾,还有不少弄错方向渴死在垃圾堆上的螃蟹尸体。那气味简直难以忍受,直到今天我仍记忆犹新。

  我没有笨到在同一个坑里摔上两次,这次再进入城市,就小心得多了。

  我切进快速时间流,在城墙附近低矮简陋的房舍间找出一条路,靠近了被我简称为“垃圾门”的城门,然后从那里进了城。因为一路经过的地方都是最脏乱差的城区,所以哪怕这之后我见过许多城市,却仍觉得吉尔是其中最肮脏、污秽的一个。吉尔家族分布在兰德洛克和横断海之间的地峡间,这让他们成为东部最大的商人家族,但他们的财富并未让这座城市变得更美好些。那些有钱人都搬进了东部的山里,他们建造的木制或石制豪宅可以让其他家族的王子都感到嫉妒。

  在吉尔,贫穷和财富争夺着这城市的每一寸土地。工坊、仓库和批发商户被贫民窟、妓院和游戏房挤了出去。晚上,城市像是盛装的舞女般飘摇起舞,欢声笑语直冲云霄。而到了早上,这城市又像是刚从陌生人床上醒来,疲倦不堪,宿醉未消。

  从“垃圾门”走进城市后,我一路上都看到尸体。一辆装满尸体的垃圾车就停在路当中,我小心地绕过了它。几个男人从路边捡起尸体,扔到马车上。他们脸色苍白,看起来并没比他们捡拾的尸体好多少。或许这世上,生命本就廉价。但在别的地方,往往是富人对他人的生死漠不关心。而在这里,我发现连穷人也对别人的死毫不在意。他们冷漠地抛尸街头,再冷漠地收拾起尸体扔出城市。

  吉尔总督的宫殿,现在是东部联盟的总部,位于仓库区的正中心,有如鹤立鸡群,仿佛一块巨大的灰色岩石。它突兀地雄踞于其他储藏着布料、咸肉和皮革的仓房之上,看上去丑陋而灰暗,连那些仓库都比它来得更生气勃勃一点。

  但要进入这宫殿并不容易。所有的大门都紧闭着,守卫背靠门站着。即便切进快速时间流也很难悄悄潜进去而不被人察觉。我可以敲晕一两个守卫,但这必然引起注意。更何况在快速时间流下,我的动作被加速后,很难一击致命。

  我只能等到早上,等人们开始进出宫殿大门时才能进去。所以,我下意识地朝自己唯一熟悉的那座大门走去。一天前,我就是从那座大门前被带走的。不知是出于怀旧还是复仇,我决定再回去看看。一路走着,我却只感到越来越消沉。我暗自想着,是只有吉尔这么邪恶,还是所有城市,甚至包括穆勒的河上之都,没钱的人都要经受这样的折磨?亨平那些冰冷的山脉中,穷苦人反而过得好点,而不是像这里的穷人,整日仰望豪门显贵,却只是在尘土里打滚。

  靠近城门后,隔得远远的,我就发现装载囚徒的处决车已经派上了用场。看来今天也要忙个不停了。我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去折断根车轴,给他们添点麻烦什么的,但最后还是决定别费这个事了。我只是径直走向城门,看都不看囚车和里面戴枷的犯人,直奔我的目标而去。昨天毫不在意地判了我死刑并亲自送我上路的那名军官,正独自一人待在警卫室里。门上插了闩,但我轻松挑开门闩走了进去,在那名军官身前站定,切回正常时间。在库库艾时,那些本地人常在我面前玩这样的把戏,所以我很清楚会有什么效果。在他眼中,我看起来就像是凭空出现了一样。

  “早上好。”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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