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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的母语是银河系英语,带点口音。巴斯利姆本来就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地方的口音,加上孩子太小,口齿不清,于是更加模糊了。有这种口音,他肯定是地球同盟范围之内的人。这孩子甚至有可能是出生在地球上的——这种可能性当然不大。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他原以为孩子的母语是国际语,因为索比讲国际语比讲其他三种语言都要好一些。

  孩子还讲了些什么呢?哦,想起来了,如果索比用九牛二虎之力想起来的那些恐怖而又模糊的记忆可以相信的话,那么他的父母一定是去世了。孩子已经不可能说出家人名字以及如何辨认他们的方法来了,他只知道“爸爸”和“妈妈”。巴斯利姆只好放弃了想进一步打听孩子亲戚的念头。

  好啦,现在他加给索比的痛苦终于可以结束了,不过仔细想一想,孩子这次受罪也是值得的。

  “索比?”

  孩子痛苦地呻吟一声,微微地动了动身子,说:“怎么啦,老爹?”

  “你现在还在酣睡,等我再叫你时才会醒来。”

  “你不来叫我,我就不会醒的。”

  “当我叫你的时候,你会立刻醒来。醒来以后,你会感到很舒服,而且你会忘掉我们所谈的一切。”

  “好的,老爹。”

  “你会忘掉刚才的一切,而且还会觉得很舒服。大约半个小时以后,你又会变得昏昏欲睡了。那时我会再叫你上床去睡,你一上床就会睡着。你会睡上一个晚上,而且睡得很香,还会做几个好梦。你再也不会做噩梦了。索比,跟着我说。”

  “我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你永远都不会做噩梦了,永远不做了。”

  “永远不做了。”

  “爸爸、妈妈不想让你做噩梦。他们很幸福,他们也想让你得到幸福。当你梦到他们的时候,那一定是一个幸福的梦。”

  “幸福的梦。”

  “现在一切都好了,索比。你快要醒来了。现在,你正在醒来,你已经忘掉了我们谈过的事情。不过你再也不会做噩梦了。醒来吧,索比。”

  孩子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打了一个哈欠,咧着嘴笑了。“哎呀,我怎么睡着了?我还以为刚才在跟你一起玩呢,老爹?没有玩,嗯?”

  驱散孩子心理上的阴影需要好长一段时间,但是噩梦已经减少,最后终于消失了。巴斯利姆不是专业治疗心理阴影的医生,因此,那些可怕的记忆仍然会遗留在孩子脑海中。他能做的只是引导索比,尽量让他感到幸福。再说,即使巴斯利姆的技术真的非常高明,也不可能消除留在孩子心里的可怕的记忆。巴斯利姆固执地认为,一个人的经历是属于他自己的,要是他自己不想忘掉,即使最坏的经历也不会从他的记忆中消失。

  索比白天很忙,晚上便安宁了。一起生活的开始阶段,巴斯利姆总是把孩子带在身边。吃过早饭以后,他们总会拐到自由广场上去,巴斯利姆伸开四肢坐在路上,索比站在或坐在他旁边。他们拿着碗,装出好像饿坏了的样子。那个地方的交通老是会引起纠纷,堵住行人,不过警察来了最多也就是骂一顿了事。索比知道了广场上的巡警只会叫骂,就算警察找到他们头上,巴斯利姆也会跟他们调停,尽量少给警察一些钱。

  没过多久,索比便学会了这门古已有之的职业。身边带有女人的男人们都很慷慨,但这时你应该向女人要钱。向没有伙伴的女人乞讨,一般来说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戴面纱的女人除外)。缠住一个独自行走的男人向他讨钱,是一场对半开的赌博,要么踢你一脚,要么就给你一点钱。有钱的外星人出手通常比较大方。巴斯利姆教他在碗里放上一点钱,不要放最小的分币,也不要放大额钞票。

  最初的时候,索比的外貌非常适于干这个行当。他个子矮小,好像没有吃饱饭,身上还有溃疡,一副孤苦伶仃的样子。对一个乞丐来说,这些已经足够了。但不妙的是,没过多久,他的身体看上去好多了。于是,巴斯利姆就用化装的办法去弥补他的这种不足:把眼圈弄黑,在脸蛋上弄出几个洞来,又在他小腿内侧胫骨上粘上一块可怕的塑料,让人看了好像是在原来已经愈合的伤口上又重新出现了一块很大的“溃疡”,然后再将糖水洒在他的身上,以此来招引周围的苍蝇。这样恶心的模样会引得人们向他碗里扔钱施舍,然后捏着鼻子掉头而去的。

  孩子吃得好了,化装起来当然就不容易了。但是这一两年来,尽管他一天两顿吃得饱饱的,晚上睡得也不错,可是因为个子长得很快,所以相对而言他还是显得有些消瘦。

  这期间,索比接受了珍贵的贫民教育。朱布尔波是大萨尔贡人的主要居住地九星和朱布尔的首都,它号称市内有三千多个得到政府许可的乞丐,六千多个小贩,格罗格酒店比圣堂还要多,而那里的圣堂却比九星的任何一个城市都要多。还有不计其数的小偷、文身艺术家、无法无天的毒贩子、翻墙破屋的窃贼、街头巷尾的货币兑换商、妓女、扒手、算命先生、抢劫犯、刺客、大大小小的赌棍、骗子等等。朱布尔波居民吹牛说,在第九大街航天港尽头一里路的塔式建筑中,只要有钱,谁都可以买到探索宇宙所需的任何东西,从一艘星际飞船到几小把星尘,从先人遗留下来的名誉证书到参议员穿在身上的长袍,什么东西都有卖。

  从技术上说,索比不是地下社会的人,因为他有一个法律承认的奴隶身份和政府批准的乞丐职业,不过他还是应该被归入地下社会,因为其他一切他都只能仰视,在社会各层次中,没有比他更低的了。

  像其他上层社会的孩子自然而然地学会交际礼仪一样,作为一个奴隶,索比也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撒谎和偷窃,而且学得比有些人更快。他发现,在这个城市的下层人群中,这些普普通通的本事已经发展成了高超的技艺。随着索比渐渐长大,对语言、街道渐渐熟悉,巴斯利姆开始叫他单独出去办事、买东西了,有时候还叫他一个人去要饭,老人自己待在家里。这样一来,他很快便“落入了堕落的团伙里”,和一个人从海拔零米再往深处掉下去一样。

  有一天,他没有讨到一分钱就回来了。巴斯利姆没说什么,但是孩子却解释说:“你看,老爹,我干得不错吧!”他从破衣服里面拿出一条漂亮的围巾,非常自豪地给巴斯利姆看。

  巴斯利姆没有露出笑容,也没碰它一下,只是说:“你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我从别人那里弄来的!”

  “那当然。但那个人是谁呢?”

  “一位女士。一位漂亮女士,她美极了。”

  “让我看一下商标。呣……也许是法夏女士用的。是的,我想她很漂亮。但是你为什么没有被抓进监狱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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