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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12 养女的故事(续)

  塞浦瑞什被远远抛在了后面。这个正向兰帕特山脉行进的小车队里有两辆骡车,一前一后串在一起,由十二头骡子拉着,此外还有四头没有负重的骡子。距离他们最后一次看到民房已经过去两个多星期了。他们现在位于高原上,这几天里,无望关的关口一直在他们眼前。

  除了十六头骡子以外,这个小队伍里还包括一只雌性德国牧羊犬、一只小一点的狗、两只母猫、一只公猫、一只刚刚能产奶的山羊和它的两只小山羊、一只公羊、两只公鸡和六只母鸡(都是奥金斯女士培育的耐寒品种)、一头刚刚怀孕的母猪,再加上多拉和伍德罗·史密斯。

  史密斯在新匹兹堡付钱买下那头母猪前亲自检查过,它怀孕了——史密斯夫人也检查出她怀孕了,那时他们还在托普多拉,这之后史密斯才允许星际飞船安迪离开轨道。如果多拉的检测结果是没有怀孕的话,飞船会等他们再试一次。如果检测结果还是阴性,他会改变计划,把她带到塞昆德斯去,在那里找出没有怀孕的原因。如果可能的话,也要在那里治疗(但史密斯没有把他的计划告诉妻子)。

  在专业拓荒者史密斯看来,一对夫妇,若妻子患有不孕症,却仍然要去尝试在没有人烟的地方拓荒,这种做法不仅没有意义,而且还很悲惨,以及愚蠢。他在心里纠正自己,夫妇双方都可能患有不孕症。这四十多年来,他自己的生育能力并没有经受过检验。与此同时,他还在克劳斯梅尔医生保存得很不完整的体检档案里找到了多拉父母的记录,没有发现什么让他担心的事情。在那之前他非常担心,因为条件所限,他甚至没有办法处理像Rh阴性融血等简单的问题。

  好在研究了这个小定居点和飞船上仅有的医疗档案后,他得出的结论全是绿灯。在他看来,他们在骡背上的非正式婚礼后大约二十分钟,多拉就怀孕了。

  曾有一个想法掠过他的脑海,那就是多拉怀孕的时间可能还要靠前。但这个想法只是让他觉得有趣,根本没让他觉得烦恼。史密斯很肯定,这么多年来,他的家里肯定不止一次出现过别人的孩子;对待这样的孩子他尤其细心,更想做一名和蔼可亲的父亲。这种事他从来闭口不谈。他信奉的信条允许女人在必要的时候说谎,所以从来不因此指责她们。但他相信多拉不需要说这样的谎话。如果多拉已经怀孕、并且知道自己怀孕的话,她可能只会要求在床上和他说再见——只会要求这个,不会要一个孩子。

  没关系——就算这个小可爱以前犯了小错误,又不知道自己怀孕,那么他敢肯定,她一定会生出一个超级宝宝。这很明显,她自己就比常人优秀。他真希望以前能认识布莱顿一家;他们肯定很优秀。海伦说过,他们的女儿很“挑剔”。即使是为了及时行乐,多拉也不会和一个傻子上床因为她是如此聪明,和傻子在一起她不会感到快乐。史密斯可以肯定,只有强奸才能让多拉怀上一个下等宝宝——但那个强奸他的人下半辈子只能孑然一身了;她的吉比叔叔教过她一些凶狠下流的防暴技巧。

  那头怀孕的母猪是史密斯的“日历”。如果母猪产下小仔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找到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他们就会当天往回返——决不犹豫,也没有遗憾。因为那时多拉的孕期已经过了一半,他们可以在剩下的一半时间里回到塞普瑞什,和其他人待在一起。

  那头母猪在第二辆骡车上,有一条吊带绑住它,防止它掉下车去。狗有时跑在骡车前面,有时候在周围跑着,警告罗普和其他危险的动物。猫儿们做它们喜欢的事,和所有猫咪一样,高兴走路就走路,高兴坐车就坐车。母羊和公羊总是紧挨车轮边走着;那两只小羊羔已经足够大了,大多数时间可以轻快地跑动。但它们仍然享有累了的时候坐车的特权——山羊妈妈会太声地咩咩叫唤,提醒史密斯下车,把走累了的小宝贝抱给多拉。那些鸡在猪圈旁边的一个双层鸡笼里抱怨着。没有负重的骡子也有任务,就是留心观察是否有罗普靠近,例外的只有巴克。在所有时间里,巴克都是这个小分队的大元帅,挑副行进的步伐,指导其他骡子,执行史密斯的命令。这些骡子轮换着拉车;只有巴克从来不用负重。贝蒂和比乌拉也要戴上马具,它们觉得很委屈。它们原本是只戴骡鞍的贵族,它们知道这一点。但是巴克严厉地训斥了它们,还更为严厉地对它们又咬又踢;它们只好闭上嘴,开始拉车。

  其实算不上真正的拉车;他们只用了两条缰绳,领头的两头骡子身上各套了一条,每条缰绳穿过后面的骡子项圈上的环,连在第一辆骡车上。缰绳在那儿只是松松地聋拉着,而不是紧紧地拽着。所有公骡子都是种骡,但这些骡子都听巴克的命令。在塞普瑞什的时候,史密斯几乎花了一天的时间,把一头身体健壮、肩膀有力的骡子换成了一头年龄更小、体重更轻的骡子,因为那匹大些的骡子不愿意接受巴克的领导地位。巴克已经做好准备用武力来解决问题,但史密斯不愿意让这头老骡子冒险;他需要巴克的头脑和判断力,不愿让它因为败给一头年轻力壮的骡子而精神受打击——他也不愿让巴克冒受伤的危险。

  如果遇到真正的危险,缰绳再多也没用。骡子一受惊就会发疯般奔跑起来。这种情形不太可能出现,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到这种时候,哪怕缰绳的数目再增加一倍,仅凭两个人也根本拽不住。史密斯作好了准备,随时可以杀死前面领头的两匹骡子。他希望不会有太多的骡子踩在前面两匹骡子的尸体上崴断了腿,也祈祷在这样的情况下骡车不会翻掉。

  虽然史密斯想把所有家畜都带到目的地,但他只期望到达目的地时能有百分之八十还活着,每一种都要包括一对能繁殖后代的家畜。不过,哪怕他们抵达时只有足够多的拉车骡子活下来(包括至少一对可以繁殖后代的骡子),再加上一对山羊,他就会视为某种程度上的胜利,让他们有了生存下来的本钱。

  多少骡子是“足够”的?这没有定量。行程结束的时候可能只剩下四头——可以先拉一辆骡车,再回去拉第二辆。但如果在征服无望关之前,骡子的数量就降到了十二头以下,他们就只好回头了。

  立刻回头。把一辆或是两辆骡车都扔了,带不走的东西全扔掉,宰掉无法提供帮助的家畜,轻装前进。多余的骡子会跟在旁边,它们是不知情的行走食品柜。

  伍德罗·史密斯·威尔逊会一瘸一拐地走回塞普瑞什,妻子骑在骡子上——虽然流产了,但仍然活着。就算这样,这也不是什么惨败。他有一双手,有聪明的大脑,有着男人能够感受到的最强烈的驱动力:一个需要照顾、需要珍爱的妻子。几年以后,他们可以再次尝试征服无望关——他不会再犯第一次所犯的错误了。 ·

  但此时此刻,他很幸福,拥有了一个男人梦想中的所有财富。

  史密斯从骡车座位上探出身来。“喂,巴克!晚饭时间到了。”

  “晚万(饭)时间,”巴克重复着,然后大声喊着,“晚万(饭)时间!围成箱(圈)子!围成箱(圈)子!”领头的两匹骡子转向左边,让整个车队形成了一个圆圈。

  多拉说:“太阳还很高呢。”

  “是的,”他的丈夫赞同道,“所以我才让他们停下来。大太阳底下很热,螺子累了,出了很多汗,又热又渴。我想让它们吃些草。我们每天拂晓前起床,看到第一缕光的时候就动身,在天气变得很热之前尽可能多赶些路程。然后早些体息。”

  “我不是质疑你的决定,亲爱的;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我发现当教师并没有教会我一个拓荒者妻子需要知道的全部知识。”

  “我理解;这也是我为什么给你解释的原因。多拉,如果我做了什么你不能理解的事,你一定要问我;你需要知道……因为假如我出了什么事,你就不得不靠自己了。但如果我看起来很忙,你就等一等再问。”

  “我会这么做的,伍德罗——正在这么做。我自己也很热、很渴;这些可怜的动物肯定也觉得很难受。如果你允许的话,你给它们卸下骤具的时候,我可以给它们喂水。”

  “不,多拉。”

  “但是——对不起。”

  “可恶,我不是说过一定要问为什么吗?我还是要给你解释一下。首先,我们让它们吃上一个小时的草。这样即使是在太阳下,它们也会凉快一些。它们渴了,会去找隐藏在又干又老的草下面的那些又短又绿的嫩草。它们会从这些嫩草里汲取一些水份。与此同时,我会计量一下水桶中的剩余水量……我们应该开始使用缺水情况下的定量了。本应该从昨天开始。小可爱,你看到关口下面那片暗绿色的地方了吗?我想那里应该有水,也可能已经干了……虔诚地祈祷那里有水吧,我觉得从这里到那儿之间可能找不到水了。在最后的一两天里,我们可能连一滴水都没有。没有水的话,一头骡子活不了多久,人也一样。”

  “伍德罗……情况真这么糟吗?”

  “是的,亲爱的。所以我才要研究照相地图。这是安迪和我在很久以前勘察这个行星时拍摄的照片中最清楚的一张。问题是拍这个半球的时候是初春时节。扎科为我拍的照片不是很多;安迪不是一艘勘察飞船。我选这条路是因为它看起来能快一些。但过去十天里我们路过的每一块洼地都干得裂开了缝。这是我的错误,也可能是我犯的最后一个错误。”

  “伍德罗!别说那种话。”

  “对不起,亲爱的。但最后一次错误总会到来的。我会尽我的全力,不让它成为我的最后一次错误——这样的灾难不能发生在你身上。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们必须多么小心节约地用水。让你留下深刻印象。”

  “你已经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了。我在洗漱和其他方面都会节约用水的。”

  “我可能还没有把事情说明白。根本不会有洗漱用水了——不能洗脸,甚至不能洗手。盘子一类的器具用沙土和草擦洗,然后把它们放在太阳底下晒,这样多少可以消消毒。水只能用来喝。骡子喝的水要立刻减为原来配给量的一半。每人每天需要的饮水量应该在一升半左右,但从现在起,你和我每天只有半升水了。嗯,威斯科尔女士会得到全额的饮水配给;她需要给她的孩子喂奶。如果情况变得更糟,我们把那两个小的杀死,让她的奶干了。”

  “噢,亲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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